兵学院有过一堂课，名为狭路相逢勇者胜，讲的就是两军对垒时，谁更勇猛，谁更敢拼命、敢搏杀，谁就更有希望赢得胜利。</br> 面对天花也一样。</br> 若是人对此惧怕，心中对抗的血勇之气先散了，整日惶恐，一旦患病，那基本没救了。</br> 若是有一股子气，一副老子就要和天花斗到底的架势，即便是染病死了，那也比抱怨连连、惶恐不安的人活得长一些。</br> 最主要的是，要想活下去，就得斗，不能只让身体斗，还要有斗的心理，斗的魂魄！</br> 进入东仓区域。</br> 一个个帐篷撑着，密密麻麻，浓烈的汤药味与说不清楚的味道混在一起。</br> 罗笙指了指帐篷外挂着的木牌，对朱橚等人解释道：“制了甲乙丙三类牌子，甲是轻症，出疹未成痘，乙是出痘，丙是严重出痘。”</br> 朱橚带人走入甲帐篷内，看了看躺着的四个躺着的百姓。</br> 祁大辅询问道：“都开了什么药？”</br> 吴一川回道：“按照《小儿斑疹备急方论》中所记药方，给他们开了升麻散，以芍药、葛根、甘草为主。”</br> 祁大辅看了看病人，对朱橚说：“用升麻散是对的。”</br> 朱橚点了点头，走出了帐篷，走入了丙帐篷，刚进去，朱橚浑身就有些发冷。</br> 祁大辅也忍不住有些心惊胆战。</br> 苏镜、王赫等医学院的弟子站在门口看着，也一个个面露惊惧之色。</br> 天花的恐怖，在这一刻冲击着朱橚的神经。</br> 知道天花会让人起痘，也知道会起很多痘，可谁能想到，一张脸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痘，还有这手，疮痘挨着疮痘，连个空隙都没留下来，每个疮痘都如同黄豆大小，直接挂在了人身上。</br> 胳膊上，身体上，到处都是疮痘，人只要一动弹，甚至都能听到挤破疮痘的声音。</br> 人长了如此多疮痘，几乎可以说已经不像人了，皮肤走样了，脸也走样了，身体也被疮痘爬满了！</br> 如此恐怖的场景，饶是朱橚经历过不少事，也忍不住胆寒。</br> 祁大辅看了看地上散落的汤药渣，俯身捏了捏，问道：“这应该是紫草散还是救生散？”</br> 吴一川回道：“紫草散，我们也想用救生散，可惜不好弄，一来缺少阴干猪血，二来麝香、龙脑在这城里就没多少，根本用不了。”</br> 朱橚看了看病人，他们已经没了什么活下去的欲望，就这么躺在那里，目光空洞无神。</br> “改用救生散，我们带了麝香、龙脑等药材。”</br> 朱橚说完，看着毫无生气的病人，沉声道：“我是定远侯的弟子，精通治疗天花之术，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br> “定远侯的弟子？”</br> 胡二林的眼珠子转了下，艰难地看向朱橚：“你能救活我们？”</br> 朱橚紧握着拳头，沉声道：“我会竭尽全力，救活你们每一个人！定远侯说过，救人先救心。所以，你们必须有活下去的念头，强烈的念头，我才能救活你们！”</br> 胡二林嘴角动了动，疮痘也跟着动起来：“我们都想活，可就怕活下去了，也没人待见。毕竟人都烂了，这一张脸也毁了，不说吓坏外人，就是吓坏了自己的儿孙，我们也难受啊。”</br> 朱橚眉头紧锁，想起什么，言道：“你们怕见不得人，就不想活了？呵，我告诉你们，朝廷现在正在研究许多极为机密的事，正是需要一群像你们这样的人隐姓埋名。”</br> “若是你们能活下来，便能加入到机密的研究之中，每个月还有相当的工钱可以拿。你们若是疼惜子孙家人，不愿意面对他们，那就跟着朝廷走，到时候寄送工钱与书信往来，也能听听他们的消息不是？”</br> 陈节翻身，疮痘挤破的声音密集响起：“当真有这样的活？”</br> 朱橚认真地说：“定远侯的弟子怎么可能骗人，就以火药来论，朝廷总需要用人打造威力更大的火药吧，可有些机密配比不能外传，需要掌握这些机密的匠人一辈子隐藏踪迹。”</br> “若是用你们，朝廷甚至都不需要担心你们外出，更不需要担心走漏消息。如何，考虑考虑，说不得你们哪天还能见到定远侯。”</br> 胡二林看了看朱橚：“你这人说的有几分道理。陈节，要不咱们活一活？”</br> 陈节呵了声：“那也要看阎王收不收咱们。”</br> 其他人也开始有了生气，一个个说起话来。</br> 朱橚松了口气，最怕人心已死。</br> 当然，这不是谎话，朝廷确实需要一些秘密干活的人，这些人哪怕是活了下来，“毁容”是必然的事，没有任何法子可治。身体上的坑坑洼洼能遮掩，这脸，遮不住啊。</br> 他们不想见人，正好切合朝廷需要。</br> 如果能因此让他们活命，还能解决朝廷所需，那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br> 看过天花病患之后，朱橚安排祁大辅、陈以诚安排相应的药方，对症下药，需要加快引出痘的，那也就引出来，早点治痘，没办法，有些症状必须走完，这事才算结束。</br> 天花这东西，绝少有初期介入，吃点汤药就没事了，后续也不会起痘了，它有自己的过程，需要起疹，然后成痘。</br> 太医也好，医学院也罢，还有庆元城内的大夫，能做的，其实不是让病人不出痘，而是需要在出痘之前消消毒，去去火气，出痘之后治痘，减少疮痘的数量，降低出痘严重程度。</br> 从金陵带来的药草很多，十一个人才用了四辆马车，其他十六辆马车全是药材、酒精、棉纱等。</br> 酒精被装到了带来的喷壶里，开始进行全城街道消杀。</br> 两日之后，庆元城内再没有出现一例天花患者，就在众人庆幸控制住天花时，班头胡金盘病倒了，随后，罗笙出疹，知县吴一川起热，县衙班底开始大面积染病……</br> 朱橚、祁大辅等人带着残缺的衙役班子等人，开始了最为困难的日子。</br> 南洋，石锦港。</br> 商人胡三彩正在指挥着伙计搬运货物，突然感觉天色转阴，不由得皱眉看向天际，琢磨着会不会有暴风雨时，突然瞪大了双眼，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海面，喊道：“好大的水师船队！”</br> 伙计纷纷看去，一个个惊奇不已。</br> 怎么说，这是将近一年来，第一次在南洋这地方见到如此规模的水师船队，六艘宝船啊，去年定远侯下南洋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六艘宝船！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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