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外地马车缓缓驶过大魏京城喧闹的街头,路过已被封闭的定安王府门口时,窗帘微掀。</br> 马车里,一身黑衣的冷峻公子微不可见地捏紧了衣袍,驾驶马车的童子侧头低声道,“公子,到定安王府了。”</br> 黑衣公子蹙眉,“不要停,走。”</br> “你……”童子有些犹豫,“真的不下去看一眼吗?听说那定安王死得极惨,在东宫内被千万将士乱刀砍死,死了之后魏王还要将他鞭尸三千,但因为他尸首早就被砍得血肉模糊了,没法再鞭,这才放过了他……”</br> “不过,那副破尸最终也没个好结果,被魏王令人烧了,挫骨扬灰。”</br> 黑衣公子闻言眸色一暗,“他向宏邈活该!”</br> 当初他离开大魏离开定安王府之时,就曾立誓,要等到向宏邈死期之时再来看他结局,如今他落了这么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也算是上天开眼,为他出了口恶气。</br> “公子,据说世子已经认罪,三日后问斩。”童子又低声呢喃了一句。</br> “她最好三日后就被斩了,那小孽障要是还敢活着出去,我第一个不放过她!”黑衣公子咬牙,“顶替了本公子的身份做世子这么多年,她该还。”</br> 童子顿了顿,回头看了眼黑衣公子那张跟定安王极为相似的脸,一时语塞。</br> 谁能想到,亲生的父子竟能视同仇敌?</br> 但童子也知道这怨不得自家公子,公子不过是定安王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罢了。</br> 当年大魏初成,年轻的定安王文武双绝貌比潘安,并且跟朝中几个开国将军的感情甚好,前途无量。引得不少名门贵女们心驰神怡,这里面最没存在感的就是公子的生母了,彼时只是定安王身边一个小丫鬟。</br> 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却是整个大魏唯一得到定安王的女人,王爷一次宿醉跟这位小丫鬟一夜欢好,这才有了公子。</br> 可定安王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睡完人小丫鬟就不认账了,从此不再让任何婢女近身,还令人将小丫鬟幽禁在了定安王府,是以公子出生后几年从未出过府,不知外面世界何样。</br> 世人也只知道定安王有个儿子,却也不知那儿子长得如何模样。</br> 直到突然有一天,定安王带回一个跟公子年岁差不多的小公子,公子的命运则彻底改变。</br> 他不再被幽禁,而是被秘密送了出去,从此那位被定安王带回府的小公子则成了定安王对外宣告的世子,处处抛头露面、为非作歹……</br> 童子也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还能有如此奇怪的人,竟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亲生儿子!</br> 思及此,童子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蚁”字。</br> 小童试探着问,“公子,这令牌怎么办?”</br> 黑衣公子这才低头扫了眼令牌,沉声道,“死了都还想利用我,不要!”</br> 小童就知道,以公子的暴脾气定是不要,遂又将令牌收了回去,继续问道,“那假世子……”</br> “管她作何?她三日后也要死了。”黑衣公子没好气道。</br> 事实上他对那位受尽父亲宠爱的假世子还是很好奇的,毕竟他那老父亲性格古怪暴戾,想得到他的赏识极为不易。</br> 可那假世子却是做到了,能跟他恶棍老父一个德性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br> 意识到自己思想跑偏,黑衣少年神色一沉,“走吧,此生本公子不再入大魏。”</br> 定安王如何、那顶替了自己位置的人如何都不再重要了,他们反正都是死人,而自己,也将抛却儿童时期的一切悲痛,展开全新的人生。</br> 只是此时的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他好不容易开启的全新人生,在不久后竟又被那抢了自己身份与父亲宠爱的小混蛋……</br> 踩了一脚!</br> *</br> 地牢里阴暗潮湿,不知哪里来的水声一直在“滴答”“滴答”。</br> 向暮被吵得一夜未曾睡好。</br> 尝试着移动了下浑身剧痛的身体,她发现自己似乎竟连抬起头来的力气都没有了。</br> 真奇怪,她被关进刑部大牢受刑三天,这副病恹恹风一吹就能倒的身子竟然还没死。</br> 挺好的。</br> 活着总比死了强。</br> 向暮嘴角勾起一丝笑。</br> 忽而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向暮听出这脚步声并不是之前审问自己、并强行给自己摁了手印的刑部的人,遂努力抬头去看。</br> 不曾想来人竟是太子……哦不,现在应该是皇帝了。</br> 皇帝来看自己不奇怪,毕竟他们也算是老对头了,可是皇帝身后竟跟着自己渣爹的二把手——凤国公。</br> 这就有点奇怪了。</br> “醒了?”穿着明黄色一身贵气的苏遇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宛若死尸的向暮。</br> 向暮张了张唇,沙哑出声,“睡得……还不错。”</br> “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呢。”苏遇咬牙,抽了刑部小吏手中的一根带刺的鞭子,“你爹死得太轻松了,朕心中的气就让你来消好了,父债子偿嘛。”</br> 说着便是一鞭狠狠抽到了向暮身上,向暮霎时疼得直冒冷汗,却咬着唇没有叫出声。</br> 一鞭子仿若抽到了石头上令苏遇怒不可遏,扬起手又准备去打时被凤国公拦下,“皇上,请保重龙体,若是有气让臣来帮你消气。”</br> 苏遇闻言嘴角勾起,将鞭子递到了凤国公手上,凤国公果然毫不留情地就抽了下去,那力道、那速度比苏遇的还要更胜一筹。</br> 向暮疼得吐了血,苏遇终于气解了几分,嘲讽道,“向宏邈那逆臣到死都想不到,他手下最信任的朝堂帮手竟是朕的人。”</br> 说着一拉凤国公,“向暮,你看,这位凤国公原来就是出卖你们定安王府的‘玉兔’,你爹啊,就是间接死在了他手上。”</br> 向暮轻飘飘扫了眼凤国公,身体虽极度虚弱,却是毫不畏惧地勾起唇角,“哦,原来凤国公就是‘玉兔’啊,本世子……知道了。”</br> 苏遇一把抓起向暮的头发,向暮整个头都不受控制的往后仰,苏遇低沉道,“如何?是不是想杀了他全家啊?”</br> “想。”向暮哑声道。</br> 苏遇大笑,“只可惜,你只能到地府去想一想了。”</br> 话落,凤国公手中鞭子不停,打得向暮浑身哆嗦。</br> 这时外面有小吏赶来汇报,“皇上,凌王回来了!”</br> 苏遇一听,原本冷厉的脸上霎时燃起了笑意,“阿凌回来了,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他不会抛下朕。”</br> 说着正欲往外跑,忽而又停下脚步,转眸对凤国公命令,“继续打,不要停!”</br> 凤国公领了命,苏遇这才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离开。</br> 而苏遇离开后,凤国公便支走了所有看守的小吏,丢了鞭子对向暮单膝跪地,“主公,玉兔有罪!”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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