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船随海浪微动,旗帜飘动,熟悉的船队钻到了眸子里。</br> 顾正臣注视着一艘艘宝船、大福船,莫名生出一种阔别之感。</br> 可算算日子,不到两个月。</br> 兴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那场火山爆发实在令人心有余悸,若不是爆发之前的地震波动,若不是果决地放弃一些货物减重离开,后果不堪设想!</br> 不过——</br> 都结束了。</br> 欢呼声淹没了耳朵,重逢之后,是无尽的安全感、舒适感。</br> 印加之行结束之后有土豆宴,可玛雅之行结束之后并没有番薯宴。</br> 虽说红番薯、白番薯各自带来了五万斤左右,数量不算少,可要知道土豆宴一次吃没了五万斤,这要放开了吃,辛辛苦苦带来的一半番薯都会被吃光,回去还如何大规模种植?</br> 面对多少有些失望的将士,顾正臣只挥动了下袖子,沉声道:“明日一早,准备香案、香炉,是时候——祭奠死去的将士了!”</br> 此话一出,所有将士的心都收了回来。</br> 登陆美洲,没有祭奠。</br> 拿到土豆,没有祭奠。</br> 现在,番薯到手了,该告诉那些死去在途中的将士了!</br> 沐浴,更衣。</br> 顾正臣收拾利索,与小雨滴、罗贯中等人说了一番话后,便登上了宝船旗舰,对身后的赵海楼道:“将阵亡名册拿出来吧。”</br> 赵海楼领命,取出一本册子,摆在了桌案上。</br> 顾正臣坐了下来,目光看着眼前的册子,手腕一沉,一枚铜钱沉入手中,在手指里不断翻动着。</br> 这册子上,记录着五百四十三个名字,其中四百七十六人折在了远航途中,六十七人死于南美洲,多是翻山越岭的伤亡,还有一部分是因疾病而死。</br> 这一趟中美洲之行并没有折损人手,倒是因为赶路伤了一些。</br> 不忍心翻看这册子,里面的不少人,顾正臣都认识。</br> 手握铜钱。</br> 顾正臣叹了口气,将铜钱放在桌案上,伸手掀开了册子。</br> “一定要抵达美洲!”</br> “娘的,幸是写了遗书。”</br> “我先走一步了,你们继续!”</br> “告诉定远侯,拿到土豆与番薯!”</br> “……”</br> “兄弟们,我已无法返航,你们继续前行!”</br> 一个个名字旁,有细小的字旁注了他们人生最后的遗言,大部分人,甚至连遗言都没交代,就倾覆在了茫茫大海之中。</br> 朱棡、朱棣、沐春、马三宝等人收拾好,登上了舵楼,眼见顾正臣正在翻看阵亡名册,所有人都站在一侧,没有人言语。</br> 朱棣看到了桌案上的铜钱,抬起手抓起脖子里的红绳,捞出来看了一眼铜钱,又放了回去。</br> 朱棡有些眼红,只不过这个场景不便说什么。</br> 顾正臣合上册子,捡起铜钱,熟练地在手指中翻动着,起身道:“祭奠与出航同时准备吧,命人再一次盘查食物,并准备淡水,煤炭该分配好的分配好,所有蒸汽机全面检修并试运行,确保出航时无虞。”</br> 赵海楼、黄元寿等人领命。</br> 高令时询问:“那我们这次在海边停留多久?”</br> 顾正臣思索了下,言道:“出航准备需要多久,就停留多久。一旦准备就绪,那就向西而行,入海返航。毕竟这个时候,让他们休整,怕也无心休整吧。”</br> 高令时、方美等人笑了。</br> 无论是不是深入过美洲大陆的人,大家都付出良多,每个人身上都有功劳,谁不渴望早点返回金陵,确实没什么人会有心思在这里一直歇着。</br> 马三宝端来了热腾腾的茶。</br> 顾正臣端起茶碗,打开盖子,嗅着茶香,心头的压抑一扫而去,抬头看了一眼杵着的众人,笑道:“你们也别站着了,想干嘛干嘛去,都到这里了,还端着干嘛。”</br> 朱棡搓着手,番薯吃不上,土豆不让动,羊驼肉总还是有的吧?</br> 朱棣找来一本《新式火器论》,凑到顾正臣身旁,低声问:“先生,火器可以出大明吗?”</br> 顾正臣明白朱棣所指,笑道:“我是远火局的掌印。”</br> 朱棣笑了,行礼走出了舵楼。</br> 沐春摸着船舵一脸享受,马三宝找出来了自己的水师腰牌,擦了两下,挂在了腰间,李景隆直接躺在了甲板上晒太阳,邓镇没吃饱,正在啃骨头,这是吃到辣椒了,找人要水喝……m.biqubao.com</br>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放松方式,顾正臣觉得坐在椅子里,翘起腿来就是放松了。</br> 严桑桑拉着小雨滴来到舵楼时,顾正臣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br> 岸边,热闹得紧。</br> 船上剩余不多的酒,只留了五十坛,剩下的全搬了出来,最烈的酒拿出了一坛,放在了香案前。</br> 艾珂、苏南站在那里,总感觉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br> 徐允恭走了过来,对两个人说:“有句古话,叫入乡随俗。你们大可以摘下沉重的耳坠,这破石头不会带来美观,还有你,没必要遮着脸,没看严夫人都露着脸呢,你也不必戴斗篷,我带你们去换衣裳吧……”</br> 艾珂指了指海面上巨无霸的船:“这比山还大。”</br> 他们口中的山,是金字塔。</br> 徐允恭将目光投向宝船,目光热切:“你们的山是用来祭神的,我们的山,是用来开疆拓海的。你们不知道我们来自多遥远的地方——罢了,跟着我们,你们会见到这世上最强大的文明与国度。”</br> 查斯基、卡帕已经换上了大明人的服装,热情迎接了艾克、苏南,以蹩脚的汉话……</br> 军士开始从河流中打水,封桶,摆渡的船只压根来不及休息。</br> 蒸汽机维护人员待在机房之内,对每一个零部件全面检查,并开始灌入冷水,锅炉底下开始投入煤炭预热……</br> 这一晚。</br> 顾正臣睡得很是安稳,纵是外面吵吵嚷嚷,也没有醒来。</br> 天亮时。</br> 三张桌子拼出了一个大香案。</br> 一头猪、一头羊驼被宰杀了,各取了一条大腿肉摆在了香案左右两侧。</br> 一旁十几个灶头,各自忙碌着。</br> 这是一次空前的盛宴,土豆全宴、番薯全宴、花生米全宴,足足有二十八道菜,而在这之外,还有人在香案上摆上碟子,碟子里放入各类从美洲拿到的瓜果种子……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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