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知道马皇后要强,这个女人从来就不是一个软性子的人。</br> 确实。</br> 腥风血雨里,她始终站在自己的身后,若是性子软了、懦了,又如何能陪伴自己三十年,直至今日生出华发?</br> 挥手。</br> 医官、内侍、侍女都退了出去。</br> 朱元璋俯下身,深深注视着马皇后,微微动了动脖子。</br> 马皇后伸出双手,挂在了朱元璋的脖颈后,随着朱元璋起身,马皇后也被带了着坐了起来。</br> 这是一个近似拥抱的起身动作。</br> 朱元璋给马皇后身后垫了枕头,看着靠在枕头上一脸愁容的马皇后,轻声道:“知道你疼爱这两个孙辈,可你也莫要忘了,你也是个五十岁的人了,不比当年,可以日以继夜地熬着、守着、呵护着。”</br> 马皇后不甘只是坐着,推了推朱元璋,就准备起身:“重八,这个时候就莫要感慨岁月,叙说往事了吧。我年纪是大了些,比不上其他女人,可照顾自家孩子的气力还是有的。”</br> 朱元璋听得这话不对味。</br> 什么叫比不上其他女人?</br> 没错,你马皇后论容貌长相,确实比不上妃嫔。</br> 但扪心自问,我朱元璋对其他女人有的是什么?</br> 是色,是欲,是出于开枝散叶、壮大宗族的需要。</br> 对你——</br> 我只有深情,至死不渝的爱与亲情。</br> 你已融入到了我的命里,其他女人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br> 今日说出这番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对自己宠幸李贤妃的一种另类“敲打”。</br> 朱元璋并没有让开位置,拦着马皇后:“医官都在看着,每个时辰都有人去探查雄英与治平,还有人专门留在房中值守,你去了,不仅不能给他们宽慰,恐怕还会让他们心忧,认为你的病是因他们而起。”</br> 马皇后抬手扶了下额头:“不要说,他们已经知道了?”</br> 朱元璋起身,扶着马皇后靠舒坦些:“他们这个时候已经睡下了,谁会将这事告诉他们。只是妹子,你这脸色可不好看,但凡让他们看一眼,就知你是否患有病症。”</br> “莫要忘记了,这两个孩子是听过医学院的课业的。虽说望闻问切并不通晓,可望一望气色,看看你的神态,想要判断出你患病并不是难事。你总不希望他们在即将痊愈时,让他们内心煎熬吧?”</br> 马皇后伸手摸向脸颊。</br> 手冰冷。</br> 脸滚烫。</br> 不用说,一定很热,很红。</br> 朱元璋抓住马皇后的手,轻声道:“他们那里你就不需要担心了,朕会安排人照顾好,放心,理由也会天衣无缝,让他们不会起疑。当下最紧要的是你,也只有你。”</br> 马皇后暼了一眼朱元璋,紧接着剧烈地咳了几声,喘平了开口:“没什么好担心的。”</br> 朱元璋含笑。</br> 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也不是什么大病症,加上刚刚摸索出来的经验很是有效,直接用上就是了。</br>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意的人会心疼,会紧张。</br> 天亮了。</br> 朱雄英、顾治平醒来,并没有看到马皇后的身影,两人对视了一眼。</br> 朱雄英对留在房中的侍女询问:“皇奶奶呢?”</br> 侍女行礼,回道:“十七皇子染了病,马皇后一早便赶了过去,还没回这坤宁宫。”</br> “哦。”</br> 朱雄英只简单地应了声。</br> 十七皇子,也就是自己的十七叔朱权,比自己年纪还小好几岁,他生病了皇奶奶确实应该去看看。</br> 不久之后,赵臻、郝致、孙五娘等人一起进入房间,待三人都判断情况好转,再有三日便可痊愈之后便离开了。</br> 朱雄英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最终赶走了房间里的侍女,蹦到了顾治平床榻上,低声嘀咕:“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皇奶奶不太会一句话都不说,一句话也不留,就这么离开这么久,你看看,这都一个多时辰过去了。”</br> 顾治平竖着趴在床上,伸手将床头柜上摆着的果子拿了去,低声道:“皇奶奶一定是染病了。”</br> 朱雄英紧张起来:“那你还有心思吃东西?”</br> 顾治平白了一眼朱雄英:“孙五娘、郝院判都在配合,侍女也在打掩护,赵院长不会撒谎,也知道撒谎咱们出去了容易扯他胡子,所以他没说话。你说,这么多人让咱们相信病的人是你十七叔,咱们非要想病了的人是皇奶奶,合适吗?”</br> “不合适。”</br> 朱雄英认真地想了想。</br> “所以,咱们需要让他们知道,咱们信了才行。安心养病,早点好起来,咱们也好去照顾皇奶奶。咱们的丹痧刚刚好,总不可能再得第二次去吧,等咱们好利索了,咱们一起去照顾皇奶奶。”</br> “好!”</br> 朱雄英当即答应下来。</br>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三日,朱雄英、顾治平已然痊愈,可马皇后不仅没有半点好转,反而病症朝着恶化的方向发展,到这个时候,事情终于变得十分棘手。</br> 郝致、赵臻、孙五娘等人用尽了法子,无论是用在朱雄英身上的还是顾治平身上的,还是其他典籍上记录的任何有效方子,都一遍一遍地尝试了,太医院、格物学院医学院、女医学院,集合了所有医学大家会诊,可偏偏没一个人能拿出有效的法子。</br> 马皇后的症状不再只是丹痧,因为丹痧引起的并发症越来越多,发热、咽峡疼痛、皮疹、头痛,并开始伴随一定的呕吐。</br> 朱元璋看着一群医官拿不出来一个有效的法子,浑身发冷,戾气十足地喊道:“治不好皇后,所有人都得死!”</br> 这世上的亲人,我朱元璋失去了太多太多。</br> 现如今,唯一一个与自己相依为命,自己离不开的人,那就是马皇后!</br> 郝致、赵臻等人着急不已。</br> 如此多种病症叠加,复杂症状层出不穷,想要根治必须解决丹痧。可丹痧的法子用尽了,对其他人有作用,对马皇后压根没什么作用。</br> 时间一日接一日,就连被送出宫的朱雄英、顾治平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可无论如何询问都无济于事,没人说真话。</br> 东宫门外。</br> 朱雄英拉着顾治平,认真地说:“皇奶奶一定很危险。”</br> 顾治平的鼻子很灵敏,出宫的途中闻到了血腥味,也看到了被水冲洗过的地面,显然有人被杖毙过,就是不知死的人内侍还是宫女,不是官员,毕竟官员死不到内宫里。</br> 显然,皇帝有些失控了,这意味着,皇奶奶的情况十分不乐观。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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