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越说越激动,但两口子的对话还是戛然而止。</br> 为啥呢?</br> 因为荷儿端着一碗刚从锅里捡出来的玉米面窝窝头兴高采烈的进了饭堂。</br> 进了饭堂之后,她抬起头朝杨华明和刘氏这边看来一眼,抬起手朝他们比划了一个动作。</br>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叫他们两个过来吃饭。</br> “好,吃饭,吃饭。”</br> 杨华明应了声,朝刘氏递过去一個眼色。</br> 刘氏兴奋的点了下头,和杨华明坐在对面凳子上。</br> “荷儿,这早饭是你烧的还是康小子烧的?”刘氏坐下来后,抓起一只窝窝头啃了一口。</br> 金黄颜色的窝窝头很宣软,淡淡的甜味,中间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凹陷。</br> 刘氏喜欢在这凹陷里再藏一小撮咸菜丝儿,吃起来更加爽口。</br> 荷儿听到刘氏的问,抬起手比划了两下,又指了指身后灶房门外通往康小子和刘金钏那屋的方向。</br> 这下,刘氏和杨华明看得更加明白了。</br> 荷儿这是说,窝窝头的面是康小子早起揉好放在那里醒发的,后面她去捏的窝窝头,现在康小子先给刘金钏送早饭回屋去了。</br> “那行吧,咱先吃,吃完了各忙各的。”杨华明抬起筷子吩咐妻女。</br> 刘氏连连点头。</br> 荷儿也听话的拿起了筷子开始吃早饭。</br> 许是好多天都没有像这样正儿八经的坐在桌边吃过早饭,以至于杨华明和刘氏看到这一幕,两口子都暗暗交换了好几回眼神,心里都是百感交集。</br> 即便如刘氏这种特别追求口腹之欲的人,今天的早饭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停下来悄悄观察荷儿。</br> 以至于康小子回来了,跟杨华明在那里父子之间聊着天,刘氏都没去听。</br> 直到杨华明和康小子都吃饱喝足放下了碗筷,杨华明交代了一声,起身去了道观上工,刘氏才回过神。</br> 她屁颠着追在杨华明的身后跑出了院子,跟着杨华明一同往河坝的方向去。</br> “当家的,这荷儿简直换了个人啊……不不不,不是换了个人,是从前咱的那个荷儿又回来了,干家务活,烧饭烧菜,收拾碗筷,咱闺女又回来了!”</br> 杨华明许久没见过刘氏这样了,高兴欢乐得像个几百个月的宝宝。</br> 上一回见她这样高兴,是搬进新宅子。</br> 但搬进新宅子,似乎都没有此刻这样纯粹。</br> 搬进新宅子,伴随着的是一种跟周边人的攀比,一种虚荣心作祟。</br> 而这次的欢快,是纯粹的,简单的,单纯的,只为了荷儿的康复而高兴,不带其他半点功利和虚荣的东西在里面。</br>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咱荷儿的情况还不太稳定。”杨华明本不想给刘氏泼凉水,但是有些话该说就得说。</br> “这后续需要巩固,那就是维系好跟李老二那边的关系,只要他能时不时的过来家里转一下,跟荷儿见个面,两人打点交道,咱荷儿就能一点点被带回正常路子上来。”</br> “等到那时候,你再敞开了怀的乐呵,我都不拦着!”</br> “咋,我乐呵你还想拦?你拦得住嘛!”刘氏不服气的反驳,但是脸上依旧堆满了笑容。</br> 杨华明也笑,“我得去道观了,你甭跟着我了,赶紧回去吧!”</br> 刘氏白了杨华明一眼,“我跟伱?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是去老宅给你爹妈送早饭!”</br> 她抬起手里的食盒晃了晃。</br> 杨华明这才发现刘氏果真不是追出来跟自己说废话,确实是给老两口送早饭。</br> 只不过去老宅,和去道观,出家门后这中间会有一小截顺路而已。</br> 但等到了前面那个巷子口,两人就要分道扬镳。</br> 然后,杨华明径直往前走,穿过偌大的长坪村,去到村子后面上河坝。</br> 再沿着河坝往村东头一路走个将近二里地的样子,就能抵达山脚下的道观了。</br> 而刘氏就简单多了,再前面路口也同样是往东边拐,直接就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br> 说是小巷子,其实巷子门口的路边也是铺了青石板的,能够容纳两辆牛车交汇而行。</br> 青石板的一侧是住家的院子,青石板的另一侧则是那些从村子里弯弯绕绕而过的小水沟。</br> 这些小水沟其实是村里的排水工程的,这个时代的农村没有下水道,但是农村人照样有智慧。</br> 为了防止雨水天气家里和院子里有太多积水造成生活不便,所以村里会有四通八达的小水沟来排水用。</br> 村里的里正和几位村佬,职责范围内有一条就是组织和监督村里这些纵横的小水沟的通畅。</br> 若是哪一截堵塞了,必定要组织村民进行疏通。</br> 所以此刻,刘氏在路口跟杨华明暂且分道扬镳后,便踏上了通往老杨家老宅的路。</br> 看到路测小水沟里的潺潺水流,刘氏感觉很赏心悦目,还停下来蹲在水沟边洗了一把手。</br> 当看到水沟倒映里的自己那张脸,以及乱蓬蓬的头发,刘氏恍然,这才想起自己早上起床是被外面的声响给惊动的。</br> 这早饭都吃完了,自己却没顾得上漱口洗脸梳头呢!</br> 哎呀呀,瞧这,真是……</br> 刘氏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要是这副样子去老宅,老汉倒不会说啥,可老太太见着了这样,可不得横挑眉毛竖挑眼的?</br> 所以刘氏把食盒放到一旁,蹲下身来,沾着水,先漱口,再洗脸……</br> 然后再用手沾着水,拍在脑袋上,手指弯曲,模拟出梳子的动作在头上一顿操作,面前这清水还能照出自己的模样,就像在对着镜子梳头呢!</br> 刘氏今天心情大好,越梳越起劲儿,以至于都有些投入了。</br> 直到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哪个的食盒?给野狗叼走啦!”</br> 听到这响动,刘氏猛地转过身,才发现身后的食盒不见了,而不远处一条浑身是泥的大黄狗正甩着尾巴一溜烟跑了,嘴里正叼着刘氏带来的那只食盒!</br> “你个死畜生这是要造、反呐!”</br> 刘氏尖着嗓子大叫着,半边头发还没拢上去呢,就已经拔腿去追那条野狗了。</br> 这一追……就给追丢了!</br> 连食盒带狗,全给跑没影了。</br> 不仅如此,刘氏还把自己一只鞋子给搭进去了。</br> 所以现在,她是踮着脚在地上走,乱蓬蓬的头发,气到扭曲的脸,喘着气,骂骂咧咧……</br> 腚儿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小孩子。</br> 小孩子们不懂事,把刘氏当疯子了,跟着一路的起哄嬉笑。</br> 这更加刺激到了刘氏,她索性挨着挨户的盘问那只大黄狗是不是你家的?</br> 那就是你家的咯!</br> 到底是谁家的?</br> 而关于大黄狗是谁家的,大家伙儿也是众说纷纭。</br> 有的说是张三家的,有的说是李四家的……</br> 到最后,刘氏都懵逼了,因为她真的跑去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家找了个遍儿。</br> 清一色都遭到了否认。</br> 甚至还有人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指责是刘氏看管不力,送个食盒都看不住,还被野狗给截胡了。</br> 刘氏气到不行,当时就一蹦三尺高,脱下脚下仅有的那只鞋子扔到对方的脸上去。</br> 然后两个妇人就此厮打起来。</br> 虽然很快就被旁边人给拉开了,但是这骂架却不是一时三刻能熄灭的。</br> 于是,像这样农忙的季节,这两个妇人一个站在院子里面,另一个赤着双脚站在院子外面对骂,彼此把对方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招呼了个齐全……</br> 旁边有人提醒对方,“你要骂就骂四房,别把其他房扯进去咯,到时候麻烦就大了!”</br> “是啊,其他房又没招惹你,当心祸从口出。”</br> 只是,妇人们骂架骂到了兴头上,哪里能收的住嘴巴?</br> 于是,这妇人家的男人忍不住了,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直接过来一巴掌把自家婆娘扇回屋里去了。</br> 同时又打发人去村口四房找四房的男丁。</br> 杨华明不在家,幸好康小子在家。</br> 男人把事情一说,康小子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放下手里的家务活火急火燎来了对方家院子门口,把还在撒泼骂街的刘氏王村口这边拽。</br> 经过骆家门口的大路上时,刘氏一路都在数落康小子不给力。</br> 既然不能帮她一块儿战斗,那就不要拖她后腿呀。</br> 康小子没辙,一路好言好语的劝着。</br> 大孙氏,曹八妹,绣绣她们都闻讯从院子里出来瞧动静,于是刘氏便一把甩开康小子的手,站在大路中间跟大孙氏和曹八妹她们说起她今天的遭遇来……</br> 刚好杨若晴也料理完了三房的事情,拎着大半篮子蔬菜从三房院子里出来。</br> 篮子里不仅有嫩嫩的小白菜,还有初夏的第一茬黄瓜,茄子,青辣椒这些。</br> 豆角已经牵藤了,丝瓜架子上也开满了花,有的花儿谢掉开始长出一小撮丝瓜。</br> 虽然现在还不能摘下来食用,但是这些蔬菜瓜果的长势看着是真的喜人啊。</br> 等到再过个十来天,就可以吃上丝瓜条了,真是太好了。</br> 但就目前菜园子里的这些产出来看,已经足够维持家里几口人的饭菜花销,根本就不需要再往瓦市去买。</br> 所以,当杨若晴拎着篮子步伐轻快的出了院子门,刚好便赶上门口大路上的一出好戏。</br> 而今天唱戏的c位不是别人,正是刘氏。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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