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眨巴了几下美目，送给青登长长的、好奇的眼波。这双眸子十分柔和，似乎在抚摸你。</br> 只见她的俏脸上裹着一条挡风用的绿色面巾，鼻根至下巴的部位全被挡住，只露出一对眼睛。</br> 若不是她叫唤了一声，与她还不是很熟的青登还真没法一眼认出她来。</br> 在经过短暂的发怔后，青登回过神来。</br> 既然碰着面了，便没有不上前打个招呼的道理。</br> 茶屋的店铺外面总会摆有一两张长凳，以供前来歇脚的客人们就坐——紫阳就坐在这里。</br> 青登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其走过去。</br> “紫阳小姐，嘘……”</br> 就如刚才劝阻登势那般，青登伸出右手食指，抵住嘴唇，“嘘”了一声。</br> “我现在正在微服私访，你可别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了。”</br> 说罢，青登警惕地扫视四周。</br> 所幸，因河运而兴起的伏见，是一座快节奏的城町。</br> 举目望去，街上的行人们无不步履匆匆，为了生计而奔走。</br> 大伙儿都在各忙各的，外加上紫阳刚才的那一嗓子的音量并不大，所以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br> 青登见状，松了一口气。</br> 倘若他的身份暴露出去了，引得路人们争相前来围观他，那他今天肯定是没法再在伏见待下去了。</br> “啊，原来如此……抱歉，是我欠考虑了。仁……啊、不……唔唔……”</br> 紫阳沉默了下来，作苦恼状——她在很认真地思考着对青登的新称呼。</br> 青登适时地解围道：</br> “你叫我‘阁下’就好。”</br> “那么……阁下，你叫我‘紫小姐’吧！”</br> 说着，她轻抖了几下睫毛，眸光中浮出俏皮的笑意。</br> “我和你一样，也在秘密出行呢！”</br>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指了指其脸上的面巾。</br> 青登听罢，下意识地扫动视线，从头至脚地细细打量对方。</br> 只见紫阳并未穿着艺妓的工作服（华丽的振袖+款摆的垂带），发丝间也并未插着繁复的头饰。</br> 她仅身穿一袭不论是款式还是色调都很普通的绿衣。</br> 莹白色的腰带轻裹柳腰。</br> 柔软的脖子上围一条轻飘飘的丝绸围巾。</br> 一双并未着袜的玲珑小脚夹着一对绿纽平底木屐——这应该是她的职业习惯使然，艺妓和游女都没有穿袜子的习惯。</br> ——佐那子喜穿蓝衣，阿舞喜穿红衣，小司喜穿紫衣，天璋院喜穿青衣，艾洛蒂喜穿黄衣，紫阳喜穿绿衣……这些倾国倾城的美女，怎么都只喜欢穿一个颜色的衣服呀？</br> 想到这，青登不由得暗自好笑。</br> ——堂堂的京都第一美人怎会在这儿？</br> 抱持着这样的疑问，青登大踏一步，坐到了紫阳的身旁——她右手边的位置恰好空着——木下舞也跟着坐定下来，她与青登并肩相抵。</br> “紫阳小姐，你这是……在休息吗？”</br> 紫阳莞尔一笑：</br> “没错！因为今日的天气很好，所以我就上街来晒晒太阳了。”</br> 说罢，她停了一停，接着补充道：</br> “艺妓的工作主要集中在夜间，所以我在太阳落山之前，都挺有空闲的。”</br> 青登挑了挑眉：</br> “既是来晒太阳，又何需大老远地跑来伏见呢？”</br> 虽然伏见就位于京都的南郊，距离京都极近，但二地之间往返一趟，少说也要花上至少2个小时的时间。</br> 紫阳眯起双目，笑了笑：</br> “这是我的個人爱好。”</br> “我就喜欢在闲暇的时候，到平日里很少造访的陌生地方去看一看、走一走、逛一逛。”</br> 说着，她伸出双手，撑住身体两侧的凳面，两只小脚像是划船一样前后摇摆，足尖一翘一翘的，那对绿纽木屐也跟着晃呀晃。</br> “每当望见人来人往的热闹光景，心里就会觉得高兴。”</br> 她一边说，一边望向前方的街道。</br> 嬉闹玩耍的孩童们、肩挑背扛的贩夫走卒们、提着菜篮子的妇人们……众生百态，尽入其眼。</br> 虽然她戴着将其脸蛋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面巾，但根据其眼神以及其身上正散发出来的气息，青登感受得到：笑涡正在她的腮边忽闪着。</br> “今日一时兴起，便想来趟简短的‘伏见之行’。”</br> “没承想……在走得累了，准备在这间茶屋里歇歇脚时，刚一抬头就瞅见了阁下……真是奇妙的缘分啊。”</br> 青登哑然失笑：biqubao.com</br> “确实很奇妙。”</br> 话音刚落，他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颊间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br> 少顷，他幽幽地开口道：</br> “紫小姐，我想要问伱一个……可能略显突兀的问题，不知您现在是否有时间呢？”</br> “问题？好啊，尽管问吧！我现在有的是时间，只要是我能回答得上的问题，我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br> 她一边说，一边将身子坐直，两只柔荑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腿上，笑盈盈地望着青登。</br> 此副眼神，此番模样，像极了温柔、可亲的知心大姐姐。</br> 虽然紫阳的每一举每一动都散发着纯粹的善意，但某女还是瞬间警觉了起来。</br> “……”</br> 坐在青登右侧的木下舞一言不发，不动声色地伸出左手，探进青登的右袖中——羽织的袖子很宽大，直接藏住了她的小手——一把抓住那只粗糙的右巴掌。</br> 从紫阳的视角望过去，根本就发现不了她的这点小动作。</br> 青登愣了一愣，然后微微地侧过脑袋，以眼角的余光朝木下舞瞧去。</br> 只见她正闹别扭般地鼓起两颊，就像是猫咪在主张物品所有权时不高兴的表情。</br> 青登见状，不禁在心里苦笑一声。</br> 虽然木下舞的反应略显过激，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其感受。</br> 不得不说，紫阳的“艺妓第一艺妓”的头衔，实在是当之无愧。</br> 即使戴着将大半张脸遮住的面巾，失去了绝世美貌的加持，也依然能散发出不可思议的魅力。</br> 青登默默地转动右腕，调整右掌的位置，好让自己的右手能与木下舞的左手紧扣在一起。</br> 因为角度刁钻，外加上有羽织袖子的遮挡，所以即使是与他们近在咫尺的紫阳，也未能发现这对正紧紧相握的手掌。</br> 在做完这套小动作之后，青登才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向紫阳问道：</br> “紫小姐，现在什么样的商品最能引起你们艺妓的注意呢？或者我换一个问法：你们现在最需要什么样的商品呢？”</br> 在江户时代，艺妓和游女可以说是最懂时尚的人。</br> 越是高等级的艺妓、游女，便越是需要斥巨资去维护自己的光鲜形象。</br> 为了留住客源，她们变着法子地思索新的发式和穿扮风格。</br> 不夸张的说，艺妓和游女就是江户时代的时尚风向标！</br> 贵为“京都第一美人”、“祇园第一艺妓”的紫阳，等同于现代的当红女星。</br> 像她这种级别的艺妓，绝对很了解当下的时尚潮流！</br> 她的意见说不定能给自己带来一定的启发！</br> 紫阳眨了眨眼，反问道：</br> “我们艺妓现在最需要的商品吗？”</br> “没错。”</br> 紫阳沉吟着，表情认真地思索起来。</br> 俄而，她以笃定的语气回答道：</br> “我们现在最想要的商品……那肯定是漂亮的衣服了！”</br>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br> “即使是相貌平平的女子，只要换上得体且美丽的服装，也能马上跟变了个人似的！”</br> “对我们这些艺妓来说，衣服是最重要的，与其相比，首饰也好，化妆品也罢，它们所起到的作用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br> “若是没有一件好看的衣裳，戴上再华丽的首饰、化上最华丽的妆容，也不过是做无用功。”</br> 青登听完后，险些露出泄气的表情。</br> 紫阳的回答虽不能说是聊胜于无，但也可说是毫无卵用。</br> 服装业……或者说是布匹业，早就是竞争激烈、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红海行业”了。</br> 暂且不论西阵这种有几百年历史的“巨无霸”，光是百年老字号便已是不知凡几，压根儿就没有青登插手其中的余地。</br> “阁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br> 话音未落，紫阳便换上戏谑的语气。</br> “您这是……想给某位艺妓送礼吗？”</br> 青登可不想让外人知道新选组的总大将正为钱的事而发愁。</br> 于是，他随口答道：</br> “没什么，就只是随便问问。”</br> 这时，一道响亮的吆喝自斜刺里介入进二人的对话：</br> “客官！您的糯米丸子做好咯！”</br> 声未到，人已至——茶屋的手代将一盘热气腾腾的糯米团子搁至紫阳的腿边。</br> “总算来了！”</br> 望着这盘糯米团子，紫阳的眸中泛出兴奋的光亮。</br> “阁下，我们一起吃吧！这里恰好有三串！刚好够分！”</br> 说罢，她率先拿起一支，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面巾下的俏脸霎时鼓起小小的“肉包”。</br> 青登刚好有些饿了，所以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后便直接动手开吃。</br> 木下舞在犹豫了一会儿后，也加入进“排排座，吃丸丸”的行列中。</br> 丸子煮得很软，非常有嚼劲。</br> 青登不紧不慢地咀嚼，心神不自觉地云游天外。</br> ——真棘手啊……除了服装、化妆品、首饰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是女人特别喜欢的呢？</br> 正当他冥神思考的这个时候……冷不丁的，紫阳忽然对木下舞说道：</br> “哎呀，小姐，你的脸上沾到酱汁了哦！”</br> “嗯？真的吗？在哪里？”</br> 木下舞将尚未吃完的糯米丸子交到左手，腾出右手来上下摸索脸蛋。</br> “在这里。”</br> 说着，紫阳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的银镜，递给木下舞，好让她能更加清楚地找到污垢的位置。</br> 木下舞接过银镜，粗略一看后便立即面露惊奇之色。</br> “哇，好漂亮的镜子，居然能照得这么清晰……这样的银镜很少见啊。”</br> 紫阳莞尔一笑。</br> “这面镜子是某位贵客送给我的礼物。因为太贵重了，所以所以我当时都不好意思收下呢。”</br> ——镜子？</br> 青登的眉头猛地一挑。</br> “紫小姐，可以让我看看这面镜子吗？”</br> 紫阳虽不明白青登为何会突然对一面镜子感兴趣，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当然可以”。</br> 青登从木下舞的手中接过这面银镜，仔仔细细地把玩，上上下下地打量。</br> “紫小姐，依你之见，若把这种质量的银镜放到市场上兜售，将能卖出多少钱呢？”</br> “这是自西洋进口的银镜，在本土市场上买不到的。若是拿到市场上卖……少说也能卖出个3、40两金吧。”</br> 青登的眸光一凝。</br> “银镜”、“昂贵”、“照得很清楚”……这些词汇如蝴蝶般在其脑海里翩翩起舞。</br> 紧接着，他感觉眼前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占据其思路的那团杂乱的毛线团，一根一根地梳直，排列成整齐、清晰的平行线</br> “……紫小姐。”</br> 青登一边归还银镜，一边以无比郑重的表情、肃穆得无以复加的语气唤道。</br> 他的这副突如其来的郑重架势吓到了紫阳。</br> 她结结巴巴地回应道：</br> “我、我在！怎怎、怎么了吗？”</br> “谢谢你……你帮了我大忙！阿舞，我们走！”</br> 话音未落，青登就腾地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仅眨眼的功夫就一头扎进街上的人潮之中。</br> 他这雷厉风行的做派，不仅令紫阳蒙头转向，也让木下舞无所是从。</br> 红衣少女坐在原位，愣神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弹射起步”，追上青登。</br> “青登，我们这是要去哪？”</br> “先去一趟市场，我要买一些东西，然后直接返回驻所！”</br> “买东西？我们不用继续寻找可以赚大钱的商品了吗？”</br> “不用了！我已经有答案了！”</br> 青登咧嘴一笑，颊间浮现出难以自抑的激动之情。</br> ……</br> ……</br>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br> 紫阳歪了歪头，视线追着青登和木下舞踏起的烟尘。</br> “他这是想起什么要紧事儿了吗……”</br> 自言自语过后，她露出无奈的微笑。</br> “真是一个难以应付的男人啊……”</br> 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往青登离去的方向。</br> 这目光所蕴藏的情绪很难捉摸……</br> ……</br> ……</br> 是夜——</br> 京都，壬生乡，新选组驻所，某间密室——</br> 青登面朝一张大桌，表情激动又紧张。</br> 只见此桌乱七八糟的，桌面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物事。</br> 清水、糖水、盐巴、大大小小的碗罐……</br> 1835年，德国化学家李比希发明了化学镀银法，使玻璃镜子真正开始普及。</br> 这种镜子背面发亮的东西，是一层薄薄的银层，这层银不是涂上去的，也不是靠电镀上去的，而是利用一种特殊而有趣的化学反应——“银镜反应”镀上去的。</br> 它是在硝酸银溶液里加上一些氢氧化铵和氢氧化钠，再加上一点葡萄糖溶液。</br> 由于葡萄糖具有还原性，能够把硝酸银中的银离子还原城金属银微粒，这些银微粒沉积在玻璃上就制成了银镜。</br> 为了增强镜子的耐用性，通常还在镀银以后，再在银层上面涂刷上一层红色的保护漆，这样，银层便不容易脱落和损坏。</br> 以上，便是银镜的制作方法。</br> 虽然很困难，但青登誓要凭着手头的这些破烂玩意儿，重现“银镜反应”！</br> 只要成功了……那么新选组的财政问题便可迎刃而解！</br> *******</br> *******</br> 豹豹子的理科很烂，高中的物理课、化学课的考试成绩，从未高过30分，所以我也不清楚就凭日本幕末的科学水平，能否重现“银镜反应”，大家就凑合着看吧~（豹憨.jpg）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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