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珲忽然抬起头,目光如炬的看了观武台上的肖甜甜一眼。此时此刻,他忽然将一切都抛下了,那一刹那的激动,在事过多年后回想起来,仍令他心惊而又感到一丝淡淡的羞怯,他无法理解那时候自己的作为,虽然愚蠢,却甘之如饴。</br> 孙珲出刀的时候是在微笑的,这让卫沙佩服不已,因而引发了身体里潜藏的所有力道,当生命不再珍惜的时候,一刹那的光华映亮了王城上空苍青色的天幕。</br> 高楼之上,画师看到了这热血沸腾的刀斩,他隐隐觉得心有些痛,莫名的感觉延伸至手心,就融入笔端留在了重墨的画纸上。</br> 洛同远以枯笔扫过宣纸的末端,这恣肆之画耗尽了他的精气,他颓然跌坐于杉木地板上,双目掠过长空时,被一片黑色的光耀得睁不开眼。</br> 卫沙勉力支撑住躯体,倔强的抬头,与孙珲对视。交击只是一瞬,他却已连换两柄长刀,可手里的刀不出两招就被击飞,此刻他的虎口正汩汩流血,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脆弱得咯咯做响,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喉头尽是血腥气。</br> “放弃吧,你身有宿疾,还是不要打下去了。”孙珲平静的说道,他面颊处红潮渐退,额头上,皮肤仿佛薄纸,露出青色的筋脉。</br> “为什么……你……会知道……你……是谁?”卫沙的脸由血红渐渐转为苍白。</br> 卫沙无力的垂下头,黑色的长发遮蔽住面目,幽暗处两点焰火越燃越烈,当他再次抬头时,触目惊心的红潮吞没了脸上每寸肌肤。</br> “还不放弃吗?一定要死才明白吗!”孙珲沉声道。</br> “你来这里,不仅仅是应征吧?你要做什么?”卫沙猛撑起胸膛,立即因肌肉撕裂般的疼痛而捏白了手心。</br> “我要做的事,凭你的本事,是无法阻止的。”孙珲望了一眼观武台上的肖甜甜,此时她已站起身来,望向卫沙的目光满是焦急和关切。</br> “你……是为了公主而来?”卫沙一字一顿的说,长刀啪一声被拍入地下。</br> “对。”孙珲不再隐藏自己的目的,“我一直在找她。”</br> “你要追随她,还是要带她走?”卫沙喘息着问。</br> “当然是带她走。”</br> “不行!”</br> 卫沙正要再次挥刀斩击,“当!”一声清脆的长音徐徐泛开,观武台上,卫慕衡高声道:“刀试结束,参加选拔的人退到百步外听候消息。有不退者,当场出局。”</br> 台下浑身挂彩的双方武士群目相对,各自退后,只有卫沙与孙珲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br> “卫沙,退回来。”卫慕衡说完话便回到椅子上,以朱笔开始勾画入选武士的名单。</br> 卫沙的牙关跳了跳,他静默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孙珲说道:“回去吧,铁林骑不是你呆的地方。”他回头看着高台上端坐的人影,肖甜甜正向他遥遥招手,卫沙转过脸,轻轻的说:“公主是我大夏的救星,你绝不可以带她走,我已誓死对她效忠,你要带她走,除非杀了我。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我会好好保护她的。”说完这句话,卫沙脚尖一挑,紫红色刀柄的长刀从地下钻了出来,卫沙扬手接住,翻腕收入鞘里,随着长刀龙吟,他说:“如果你坚持要带她走,那么落在地上的就不再是刀,而是你的人头。”他说完便旋风般转身疾去,再不回首。</br> 孙珲看着卫沙消失在石台背后,心头忽然漾起莫名的感动,如果不是这场比拼,值得交一辈子的朋友吧,那忍耐经年的刀,包括他临走时的话,孙珲觉得这个人是真诚的,虽然他不明白卫沙为何会劝阻自己。当他回目四顾时,人影重重,眼前威武广阔的铁林骑校武场森然如兽。孙珲从先前的狂暴中冷静下来。</br> 卫慕衡开始点名了,随着高亢的声音,一名名武士与回走的孙珲擦肩而过,脸上洋溢的幸福,不看也感受得清楚。</br> 孙珲走回人群,才陡然发觉人们正渐渐离开广场。卫慕衡与肖甜甜都失去了踪影。</br> 孙珲向一个面相和蔼的中年武士问道:“人呢?不是要选铁林骑吗?人都哪去了?”</br> “选中的都拿着号牌去后营领甲衣了,朋友,明年再来吧。”中年武士拍了拍孙珲,转身叹息着离去。</br> 他竟然落选了。</br> “和我玩这种把戏,没用的。”孙珲冷冷一笑,转身离去。此刻他并没有注意到,罩壁之后,肖甜甜正呆呆的望着他的背景。</br> “甜儿,你以前认识他?”卫慕衡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br> “我确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但不知怎么……这个人总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肖甜甜摇了摇头,转过身看着卫慕衡,“对了,刚才你没什么不选他入铁林骑呢?打得过卫沙的人,可是不多的啊。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br> “这个人应该是宋国的奸细,来兴庆府刺探军情的。”卫慕衡打断了她的话,“我当然不能让他入铁林骑了。”</br> “啊?他是宋国的奸细?你怎么看出来的?”肖甜甜吃了一惊。</br> “马房的伙计,不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他骑马摘旗的那一套,应该是在军中历练出来的。”卫慕衡平静的说道,“今天比武他又险些杀了卫沙,这等本事,竟然屈身于马房做一个伙计,不是奸细又是什么?”</br> “还是你厉害,我竟然给他骗过了。”肖甜甜恍然大悟。</br> “此人对付女人才叫厉害,竟然能不知不觉取得你的信任,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卫慕衡沉声道,“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是就冲着你来的。”</br> “冲我来的?”肖甜甜一愣。</br> “对,你的事虽然只有极少的人知道,但宋人亡我大夏之心不死,其奸细无孔不入,定然查探到了你的消息,”卫慕衡冷笑起来,“哼哼,许他宋国有仙人下凡,哪知我大夏也有神女护国。宋人欲要入寇我大夏,自然会来找你的麻烦,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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