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代销店里的商品少得可怜,只有一些针头线脑和火柴。</br> 家里正在盖房,赵桂香忙着盖房子,沈东升也没心情去供销社进货。</br> 他被两界门送到代销店卧室,把两袋大米锁进柜子里,从包里拿出一堆布鞋。</br> 打开侧门,走进代销店,看见妹妹沈小玲,给她一双小号布鞋。</br> “大哥真好,嘻嘻!”</br> 沈小玲赶紧换上新鞋,站起来走两步,小脸笑成一朵花。</br> “你大哥一直很好。”沈东升蹲下来,脱掉小宝脸上的布鞋,给她穿上虎头鞋。</br> 其实也是普通布鞋,卖鞋的老太太多下了一些功夫,把鞋子做成了卡通老虎的造型。</br> 八个月大的沈小宝,比以前胖了很多,穿着新鞋在姐姐水上踢脚。</br> 一个青年汉子走进代销店,身上穿着打补丁的布衣,脚上穿着打补丁的布鞋。</br> 沈小玲抱着小宝站起来,问道:“大哥,你怎么来了?”</br> 沈东华摇摇头,脸上有些尴尬:“东升,明天是咱妈的冥寿,你没忘吧?”</br> “没有,明天我去坟上给咱妈办冥庆,要不要一起上坟?”沈东升问道。</br> 冥寿是死人的生日,为已故的祖父母、父母做寿叫做冥庆。</br> 沈东升回忆母亲的一生,就是农村妇女悲剧的缩影。</br> 她14岁嫁给沈大裕,生下沈东华和沈东来。</br> 又在1949年生下了沈东升,和共和国同岁。</br> 去世的时候还不到40岁。</br> 沈东华从兜里掏出两毛钱,低着头说道:“帮我给咱妈买些黄纸。”</br> “你爹和李美娟不让你上坟?”沈东升没接他的钱,盯着他的脸。</br> “我和你嫂子想分家,分完家再去给咱妈磕头。”沈东华硬着头皮说道。</br> 向来软弱的大哥闹分家,想脱离沈大裕的掌控,沈东升心情很好。</br> 伸手接过他的两毛钱,说道:“你去帮忙盖房子,留下来吃饭。”</br> 沈东华一愣,急忙点点头,大步流星走进院子里,跟着大伯一起搬砖。</br> 以前沈大裕不让他帮忙盖房,现在决定分家,他也想吃玉米馒头和猪血汤。</br> 沈东升抱着布鞋去院子里,找到正在搬砖的师父和父亲,萧正义和萧锋,每人给他们一双。</br> 萧正义摆手拒绝:“我的布鞋好好的,花这个冤枉钱干啥?”</br> “拿着吧,我买的是全家鞋,全家都有份。”沈东升转身走进厨房。</br> 师娘、老妈和萧母,正在给家里的帮工们蒸玉米面馒头,没有见萧香莲。</br> 沈东升给她们鞋,笑着问道:“幺妹今天没来吗?”</br> “她和陈支书去公社开会,你把香莲的布鞋给吕大姐。”赵桂香笑着看布鞋。</br> 鞋底用白布裱成袼褙,多层叠起来纳制而成,是全国最流行的鞋子。</br> “东升,我的鞋好好的,没必要买新鞋。”吕蓉蓉既高兴又心疼。</br> 女婿什么都好,就是花钱大手大脚,钱在他手里就跟纸一样。</br> 吕蓉蓉暗下决心,一定要给宝贝闺女吹吹风,结婚后掌管两口子的小金库。</br> 沈东升分完布鞋就离开厨房,看见大哥沈东华忙得不可开交。</br> 他拎着铁锹,把砌墙用的水泥装满两个木桶,拎着两个木桶给泥瓦匠送泥。</br> 赵桂香走出厨房,笑着说道:“你大哥大嫂人不错,可以尽量帮帮他们。”</br> 沈东升说道:“等他们分家,现在给他们粮食,肯定被李美娟沈明启霸占。”</br> 想起沈明启,沈东升冷笑,那孙子害怕挨揍,躲在娘舅家不敢回来。</br> 中午十二点,沈东升把馒头和猪血汤搬到院子里,猪血汤上飘着一层猪油花。</br> 帮忙的人排好队伍,看着锅里的油花,脸上都是笑眯眯的。</br> 辛辛苦苦累半天,就为了吃一顿饱饭,沈东话甚至流出了口水。</br> 沈东升盛一碗猪血汤,双手递给他:“大哥快吃,吃完饭给嫂子和孩子带饭。”</br> “诶!”沈东华抓了四个玉米面馒头,蹲在地上敞开肚皮吃。</br> 猪血的美味儿,猪油的香味儿,差点把他的眼泪吃出来。</br> 他累得汗流浃背,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透,沈东升有点心疼他。</br> 沈东华吃了四个馒头,喝了三碗猪血汤,捂着肚子嘿嘿傻笑。</br> “别傻笑了,回家给我大嫂送汤。”沈东升给他一个提篮。</br> 提篮里面装着铁饭盒和八个玉米馒头,饭盒里装着辣椒炒猪血。</br> “大哥,关起门自己吃,别让他们看见。”沈东升笑着说道。</br> 沈东华点点头,三弟说的他们,主要指后娘和沈明启。</br> 他抱着提篮回到家,准备进屋时,听见亲爹问话:“东华,篮子里装的啥?”</br> “没啥!”沈东华急忙把提篮给媳妇,同时给媳妇使眼色。</br> 邱改玲看见提篮里的饭盒和馒头,急忙关门插门,把提篮藏在床底下。</br> 两家隔着一道篱笆院墙。</br> 沈大裕黑着脸走到院墙旁边:”你妈跟我说,你去给沈东升盖房?”</br> “爹,我中午吃了玉米馒头和猪血汤,已经吃饱了。”沈东华低着头说道。</br> 沈大裕一听猪血汤,顿时流口水,心头升起一股无明业火。</br> “从现在开始,不许再去盖房。你要是敢去,家里就不做你家的饭。”</br> 沈东华并不害怕,因为三弟已经给了一口饭,暂时不会饿到老婆孩子。</br> 他小声说道:“明天是娘的冥寿,我想跟东升一起去坟上给她磕头。”</br> 沈大裕正在气头上,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我再说一遍,不许跟沈东升来往。”</br> “爹!”</br> 沈东华抬起头,鼓足勇气说:“东升、小玲和小宝也是你的孩子,为啥……”</br> “闭嘴!”</br> 沈大裕火冒三丈:“沈东华,既然你想跟沈东升来往,就给我净身出户。”</br> 沈东华的脑子嗡的一声,胸口就像被铁锤砸了,一阵胸闷气短。</br> 净身出户,就是只有一个院子,分不到任何粮食。</br> “爹,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恨东升?”沈东华眼中含泪。</br> 沈大裕一脸冷笑:“你妈偷了我的金币,到死都不给我,肯定是偷偷给了沈东升。</br> 既然沈东升拿了老子的金币,就要帮老子养那两个赔钱货。”</br> 沈东华马上摇头:“那个金币本来就是娘的嫁妆,她也没有留给东升……”</br> 啪——</br> 沈大裕一巴掌甩在沈东华脸上。</br> “从现在开始,你们家给我净身出户,你要是不服,就去公社告我。”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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