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br> 高阳立刻转身,朝房间内走去。</br> 高峰也紧紧跟在身后。</br> 推开房门,高天龙正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他强撑着身体,努力如往常一般,满目威严,精气十足。</br> 可在高阳的眼中,那一头发丝,似乎白的更多了,脸上的褶皱也似乎一朝之间,全都展露了出来。</br> 高阳鼻头一酸,不由得喊了一声,“祖父。”</br> 高天龙看向高阳,直接问道,“匈奴大单于的第三份大礼是什么?”</br> 高峰闻言,不敢说话。</br> 他迟疑的看向高阳。</br> 但高天龙却沉声道,“老夫一生见过的死人何其多?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这是林远的荣耀。”</br> “老夫做好了心理准备,能承担一切事情,但……不要欺瞒老夫。”</br> 高阳深吸一口气,出声道,“第三份大礼,乃是楚皇的国书,楚皇下令,一个月后,会将大楚二公主连同孩子,一齐送至草原与匈奴和亲。”</br> 高天龙闻言,瞳孔骤然一缩。</br> 他没开口说话,就像内心毫无感触一般。</br> 只是足足半晌,他才开口道。</br> “峰儿,你先下去,老夫要单独与阳儿说几句话。”</br> 高峰有些担心,想要开口。</br> 但高天龙却骤然拔高声音,“出去!”</br> “是!”</br> 高峰不敢忤逆,拱手应了一声,朝后退去。</br> 高天龙伸出那双枯槁的手,一点一点的握紧高阳的手,他那双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高阳的脸。</br> 同时,手掌微微用力。</br> 他喉咙干涩,却铿锵有力的道:“阳儿,答应老夫一件事可好?”</br> 高阳沉默,只是一双眸子直视着高天龙的双眼。</br> “答应祖父,明日不管这第四份大礼是什么,头颅也好,尸体也罢,不要动怒,更不要冲动!”</br> 一语落下,高阳瞳孔骤然一缩。</br> 他盯着高天龙的脸,嘴唇微张,但声带却仿若废了一般,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br> 高天龙一点一点攥紧高阳掌心,“这匈奴大单于是故意的,一是为报当日之辱,二是设下了阳谋!”</br> “匈奴大单于在逼你疯…你越是愤怒,越是失控,他就越兴奋,更不可冲动之下,要率军报仇,他定会打着“为叔报仇”的旗号,号召草原各部参战,这背后,更有楚、齐、燕三国驰援。”</br> “若冲动出征,恐会被他绞杀于草原!”</br> 说到这,高天龙开始剧烈咳嗽起来。</br> “咳咳!”</br> 他赶忙拿起一块手帕,捂住嘴,但那双抓着高阳手腕的枯槁之手,却非但没有松开,相反越发攥紧。</br> 他将带红的手帕攥紧,避开高阳的视线,语重心长的道:“要杀敌,要复仇,要先学会把恨埋进冰里!”</br> “这个道理,你应该比祖父懂!”</br> 高天龙说到最后,一双眸子仿佛要化作利剑一般,直入高阳心底的最深处。</br> 高阳不语,沉默以对。</br> 高天龙知道高阳的态度后,不由得急了,“糊涂!骂名算什么?嘲讽又算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br> “答应祖父!切不可冲动!”</br> 高阳笑着道,“祖父,您这手力道不减当年,都捏疼孙儿了。”</br> 高天龙不为所动,厉声喝道。</br> “阳儿,答应祖父,算……祖父求你!”</br> 高阳鼻子一阵发酸。</br> 他仰起头,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br> 他不愿点头。</br> 高林远待他这么好,这叔侄之情比山重,比海深,如此深仇大恨,他若不报,那还是人吗?</br> “咳咳!”</br> 高天龙捂着嘴,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br> 高阳见状,赶忙给高天龙拍打背部,他开口道,“祖父,孙儿答应你,不论明日这第四份礼物是什么,孙儿……孙儿都将恨埋入冰中,徐徐图之。”</br> 高天龙的手骤然松开,就像是松了一大口气一般。</br> “如此……如此祖父便放心了!”</br> “你且出去吧,祖父累了,要在睡一会儿。”</br> 高天龙挥挥手,开始赶人,好似一切无事发生。</br> “是!”</br> “孙儿告退。”</br> 高阳迈步出去,带上了房门。</br> 他的脚步声很大,朝远方走去,直至消失,但脚步声又很小,重新绕了回来。</br> 小院内。</br> 一股萧瑟的大风刮来,带着透骨的寒意,吹起高阳身上的长袍,猎猎作响,卷起地上的落叶,漫天风舞。</br> 高阳站在原地,听到了一阵发自心底,悲伤到极致的苍老哭声。</br> 那哭声极为难听,就像牙关紧咬,竭力控制,却又悲伤到了极点,难过到了极点,根本控制不住的哭声。</br> 高阳立在原地。</br> 他一言不发,双眸发红。</br> 足足半晌,当那哭声累了,逐渐减弱,福伯进去确认无碍,朝他点头之后,高阳这才悄然离开。</br> 刚踏出小院,他便听到远处高峰的声音。</br> “吩咐下去,明日不论第四份礼物是什么,谁敢乱嚼舌根,杖则三十,逐出府去!”</br> “尤其是长文这孽畜,维持原令,不准他出小院半步,否则老夫打断他第三条腿!”</br> 高峰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忽然心有所感,回过头来。</br> 他一眼便瞧见了高阳,便朝下人挥挥手道,“都下去吧。”</br> “是!”</br> 下人赶忙退去。</br> 高峰原本想跟高阳说说话,但高阳却直接迈开了步子,朝着后院深处走去。</br> 高峰见状,脸上满是担忧。</br> 他狠狠一拳砸在石柱上,指间渗出殷红的鲜血,但高峰就像是没感受到一般,眼底的恨意几乎凝成了实质。</br> “匈奴单于,老夫跟你不死不休!”</br> 偌大的长安城,乌云凝聚,天色昏暗,就像是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br> 很快。</br> 第四日到了。</br> 匈奴大单于的第四份贺礼,如约而至,匈奴使者也打着和谈的幌子,如约而至……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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