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隐又为云惊凰倒了杯热茶。</br> “奉国夫人为东秦殚精竭虑，这杯我敬你。”</br> 他那玉白好看的手，亲自将热茶递给云惊凰。</br> 是个很小的杯子。</br> 云惊凰去接时，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发现了些接触。</br> 苍伐：！！！</br> 摸手了！</br> 虽然人是他叫来的，计划也是他安排的。</br> 就是想如郑嬷嬷所说，多刺激刺激自家战帝。</br> 可真这么看着……他开始担心玩砸了！</br> 而帝懿看着那一幕幕，也莫名的，心脏里控制不住腾起一股又一股抑制不住的、从未有过的情绪。</br> 那是种什么情绪？</br> 从未有过，十分陌生。</br> 诡异莫测，竟比兵书战册更为令人琢磨不透……</br> 云惊凰接过杯子时，又一不小心、手臂撞倒了坐在自己旁边的褚江陵手肘。</br> 杯中水猝不及防撒在她衣裙上。</br> “云姑娘，当心！”</br> 褚江陵立即拿出锦帕，为她擦拭。</br> 容稷和帝台隐，也是下意识地、自然而然拿出锦帕。</br> 三个男人，都想为她处理。</br> 帝懿远山般巍峨的长眉皱了皱，眸色在一刻终于更暗了。</br> 但他还在极力压制那股莫名的情绪。</br> “城防之事已议，诸位慢聊。”</br> 他站起身，径直大步离开。</br> 龙墨赶紧跟上，这……这是闹得哪出！</br> 他想和帝妃说说话，问问到底什么情况，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呢！</br> 若帝妃真是那么优秀的人，战帝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便宜了那三个小白脸吗！</br> 那三个小白脸有什么好，哪个比得上他们战王健朗昂藏！</br> 但帝懿一走，他的将士随从们也不得不跟上。</br> 大殿瞬间空旷不少。</br> 云惊凰看着帝懿的背影，对身边的三人道：“好了，不必了。”</br> 她不蠢。</br> 虽然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br> 但他们不同以往亲密的举动，她自然是很快明白。</br> 不用想，人也是苍伐叫来的。</br> 苍伐想这么刺激帝懿。</br> 帝懿从未经历过感情，人生中只有兵事、战事，并不懂得什么情感……</br> 而三人收起手中锦帕，面容恢复正经。</br> “方才冒犯了。”</br> 他们皆是翩翩君子，有礼有度。</br> 若不是苍伐那封信写得太过恳切，字字恳求他们定要帮忙刺激下帝懿、</br> 容稷不会看云惊凰的手臂。</br> 褚江陵不会为她弄衣袖、擦衣衫。</br> 帝台隐也不会再递杯子时，好巧不巧碰到她的手。</br> 只是三个男人那正经的神色间，眸底皆有着不会有人察觉的……被他们自己克制得极好的情绪。</br> 容稷问：“要不要去找他谈谈？”</br> “暂时不了。”</br> 云惊凰敛眸。</br> 如今她的实力已经彰显出来，这么大的战役，她足以保护好自己。</br> 需要给帝懿时间，让他自己想想。</br> 云惊凰对他们道：“你们为我的事不惜千里奔波而来，我敬你们一杯。”</br> 她拿了果酒，亲自为他们倒。</br> 他们三人的确是快马加鞭赶来的。</br> 每个人放下手边最重要的事，风尘仆仆。</br> 只是在来这大殿之前，收整了一番。</br> 三人与她皆是朋友，喝了那杯果酒。</br> 云惊凰又真诚敬褚江陵：</br> “这些日子，多谢江陵公子帮忙布局。”</br> 其实南燕封禁，她的人进不了南燕，是褚江陵帮她修的那宗门。</br> 也是褚江陵利用褚家，散播出她是南燕国人的消息，还带着雁儿一直帮她打掩护。</br> 褚江陵并未客气地与她碰杯，“我之前虽有揣测，但没想到云姑娘竟这般厉害。</br> 即便我纵览群书，也想不明白，云姑娘到底是如何灭那最后的七万西洲铁骑？”</br> 看似简单。</br> 可那时候云惊凰带的人到底只有5000，打游击战还行，但遇到他们全集合在一起，还是在广垣坡那等平坦之地，毫无地理优势，极难。</br> 云惊凰也不隐瞒，只说：“兴许天助，高地易遭雷击。”</br> 三人神色微微一变。</br> 天助、雷击？</br> 她是特地选的那地段？</br> 并且……恐怕不仅仅是天助。</br> 但三人没有追问。</br> 褚江陵说：“看似南燕边境稳定，只是如今武平长公主得知你身份，定会闹出一番动乱。</br> 且西洲没了上岸港口，恐怕也并不会善罢甘休……”</br> 他开始与云惊凰继续谈一些权谋。</br> 每次见面，他最喜欢的也是与云惊凰谋划事情。</br> 从小到大他说一些谋略事，都会被家里人嫌弃，唯有云惊凰能给他正面的认可，并且查漏补缺，提出更好的方策。</br> 云惊凰与他部署众多，又敬容稷：</br> “也当敬容世子一杯，应当称师父。”</br> 若没有容稷教她武功，在镇南军中护着她，处处帮她实施计划、</br> 并且当初受那么多伤，也拼命为她留下最后一张王牌，她不会这么轻松顺利走到今日。</br> 容稷看她的目光始终像是长兄一般的温和：</br> “是帝妃给了镇南军一次新生，我们之间、何需言谢？</br> 日后你尽可做你想做之事，京中安宁，有镇南军在。”</br> 云惊凰勾唇一笑，是啊，有容稷他们在，她不用担心后方出任何危机。</br> 准备敬帝台隐时，帝台隐却先道：</br> “这一杯，应当我谢你。</br> 在座之人，皆是对你有帮助之人。</br> 唯有我，是惊鸿神督全力助我。”</br> 将他一步步从泥潭中拉出，推至最高的位置，万万人之上。</br> 云惊凰看着那双眼睛，却反问他：</br> “青苔公子心里当真觉得，那是一种帮助吗？”</br> 帝台隐握着酒杯的手，忽然就僵了僵。</br> 青苔公子……</br> 已经多久未曾听到这个称呼了。</br> 云惊凰说：“其实不必隐瞒。”</br> 这次见面，她能清楚感觉到，帝台隐的确比以前更成熟、更稳重了。</br> 可他眼中多了帝王那种孤寂。</br> 其实前一世，帝台隐被帝长渊利用，一直不知是帝长渊做的手脚，始终沉浸在那手足情谊间。</br> 也一直在那青隐小筑里，做着淡泊名利、不谙世事的青苔公子。</br> 后来，帝长渊一把大火将其烧死。</br> 可帝台隐至死都不知道、是他最信任的十一对他下手。</br> 前一世，帝台隐是悲惨的，但也是幸福的，不曾经历成长、不曾经历那些锥心之痛。</br> 也不曾被囚禁在那冰冷的、宫苑森森的皇宫，做着孤家寡人。</br> 皇宫，皇位，对多少人而言，是梦寐以求之物。</br> 但只有云惊凰知道，对帝台隐而言，是折磨，是束缚。biqubao.com</br> 云惊凰举了酒杯：“这杯还是该我敬你。</br> 当初只是想利用你对付帝长渊。</br> 也只是想利用你，将皇位揽在手中。”</br> 她看准帝台隐不会要皇位，所以想要帝台隐最终把皇位拱手给帝懿。</br> 没曾想帝懿不要东秦皇位，只是意在天下。</br> 前世是东秦无适合之人，他才不得不接管了那皇位。</br> 说到底，从始至终她都是在利用帝台隐。</br> 帝台隐不怪她，但一直伪装得云淡风轻地面容，总算流露出些孤寂的情绪。</br> “惊鸿神督可还记得，当初那一夜，在牢狱中同我说过的话？”</br> 他无需她回答，他自己清清楚楚地记得。</br> 那一夜，她对他说：“人只有真正的强大，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br> 他现在强大了，已经是东秦万人之上的皇帝，可他想得到的，却什么也得不到。</br> 十一没了。</br> 母妃还是回不来。</br> 曾经天真灿烂的安宁也变了。</br> 每日睁眼、闭目，都是朝政之事，都是国家重任。</br> 他不算擅长，但他必须得去学。</br> 因帝懿说，他是帝氏男儿。</br> 上朝、处理朝政、见文武百官……成了他每日的日常。</br> 他想要的隐世、安宁，早已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镜。</br> 甚至……</br> 他想要她这个军师能一直留在身边，像曾经那般帮他分忧解难、布筹谋划。</br> 不知不觉间，只要看到她，心就安定。</br> 但这一安定，也是连提也不可提的永世隐秘之想。</br> 强大了，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br> 可他，什么想要的都没得到。</br> 帝台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br> 云惊凰看在眼中。</br> 这一夜，她与他们聊天，聊以往，聊将来国事，聊一切。</br> 酒逢知己千杯少。</br> 他们，是知己，是挚友。</br> 大殿之中气氛融洽。</br> 可另一边。</br> 帝懿在书房之中，手中的兵书换了一本又一本。</br> 苍伐不停来报：</br> “帝！王妃挨个与他们敬酒了！”</br> “帝！王妃与江陵公子并肩而坐，一同用笔筹划！”</br> “帝！王妃看着容世子笑了！”</br> “帝！王妃安抚明帝，拍了明帝的肩！”</br> “帝！三更天了，他们还在彻夜长谈！喝了百瓶果酒！”</br> “帝！他们好像都醉了！帝妃也醉了！”</br> 帝懿手中的兵书终于被重重放下，巍峨如山的身躯起，径直大步离开——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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