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铮哭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声音都哭到沙哑，眼睛干痛的流不出眼泪。</br> 他像是麻木的尸体，行尸走肉般，抱着那黑漆漆的尸体起身，转身准备往外走。</br> 回头时，却看到艾老先生站在那里，眼眶里也是绯红。</br> 阿铮身体一僵：“老……老先生……”</br> 话还没说出，声音已经哽咽。</br> 他像是终于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喉咙沙哑着：</br> “阿戎……阿戎他死了……”</br> “他每次打了猎物第一时间就会来找我……总喊我哥……”</br> “他总说他能闯出一番事业，出人头地，带我过好日子……”</br> “可他死了……没有阿戎了……”</br> 云惊凰喉咙更是如同卡了块石头，哽得痛。</br> 她努力憋着情绪，转移话题说：</br> “他不是意外死亡。”</br> “什么？”阿铮眸色顿时一顿，有些难以置信。</br> 云惊凰看向屋子：“春季潮湿，之前还下过好几场大雨，这木屋木材干燥，积聚许多水份，不可能烧得这么干净。</br> 而且……”</br> 她目光落在周围：“窗户这片区域烧得最为干净，近乎全化为灰烬。</br> 但火势是从这边燃起，阿铮又是一个机敏的人。</br> 哪怕这边火势很大了，他也有机会从大门逃生，不会躺在床上等死。”</br> 阿铮皱紧眉头，更是悲伤：</br> “可听村民说……昨夜他路过集市，看到一处酒打折，他买了好多酒回来……</br> 阿戎爱酒，定是喝的酩酊大醉，才会……”</br> 才会躺在那床上，醉得不省人事……被那大火活活烧死……</br> “不会，就算是酒醉的人也会知晓疼痛，还会被烟雾呛得呼吸困难、从而醒来。</br> 就算大火蔓延，瓦房重量轻，酒醉的阿戎也足以闯出去，最多就是毁容。”</br> 云惊凰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有迷药一类，让阿戎彻底失去意识。</br> “况且……”她蹲在地上，在角落处扒开泥土蘸取：</br> “你看这是什么？”</br> 阿铮放下阿戎的尸体，走过去看，这才发现泥土里竟然有油渍！</br> 油渍！</br> “怎么会有油渍……”</br> 他很惊讶。</br> 云惊凰问他：“你们家没有存放油对不对？”</br> “自然。”</br> 他们家贫穷，怎么可能买得起油？</br> 云惊凰彻底确定下来。</br> 真的是有人泼了油，故意害死阿铮！</br> “这人做事手脚还十分干净，原本所有油渍泼到木材上，烧完后全化成炭灰，不会留下任何痕迹。</br> 但是他没注意到，有少许滴落进了泥土里。”</br> 其实一般人也不会发现，毕竟这已经是废墟了。</br> 云惊凰也是仔细观察、扒开，才能察觉这一细节。</br> 阿铮神色格外悲痛，又难以置信：</br> “可是……怎么会……阿铮虽然不学无术，但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就算与人有两句口舌，也没人会要他的命啊……”</br> 云惊凰手心微紧，胸腔里又腾起剧烈的难受：</br> “兴许……是我害了他。”</br> 阿铮到底是个聪明人，只是片刻就反应过来。</br> “老先生，你的意思是……因为那些武器图纸？”</br> 云惊凰眼中满是歉意，也是由衷的难受。</br> “若我没给他图纸，不会发生这些事。”</br> 阿戎还会是那个简简单单、无拘无束的少年。</br> 她欠阿戎一条命……</br> “不……不怪老先生……”</br> 阿铮找回些理智，努力压抑着情绪问他：</br> “老先生你可结仇了？或是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br> “这倒没有。”</br> 云惊凰这个老人的身份，就去见过傅盛临一次，知道她的人少之又少。</br> 她给阿铮图纸的事，更是没有任何一人知道。</br> “这是奇怪之处，我可以确定无人知晓阿铮有图纸一事，也是刚从他乡前来经商，没有任何仇敌。”</br> “所以……”阿铮说：“应当是阿铮去找寻东西时，被人瞧见了图纸！</br> 近日宫中那尊贵的皇子在征筹武器，赏银万两。</br> 定是被歹人看见，歹人夺走了图纸！”</br> 云惊凰眸色一凛，也在心里拼凑出完整的答案。</br> 除了这，没有其他可能。</br> 可阿铮的图纸怎么会被别的人瞧见？</br> 谁又如此心狠手辣？夺走图纸不就行了，为何要将人赶尽杀绝？biqubao.com</br> 云惊凰心情沉重又涌起愤怒，她对阿铮道：</br> “你放心，我定会找出行凶者，给你一个交代！”</br> “不……不敢劳烦老先生……我去报官……这么大的事情，官府一定能查出来……”阿铮扭头就想走。</br> 云惊凰却拉住他：“不能报官。</br> 那人之所以敢出手，定然是看准阿戎孤身一人。</br> 他一定会拿着图纸生产出武器，到时便是真相！”</br> 若现在打草惊蛇，恐怕适得其反。</br> 云惊凰安抚他：“我欠阿铮一条人命，也欠你一个至亲。请你相信，我会竭尽全力！”</br> 阿铮听到这话，忽然“砰”的一声跪在地上。</br> “不，是我们对不起先生您……</br> 先生您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们做，我们却没有办好，还把那么贵重的图纸弄丢……</br> 那歹人拿走图纸，定然会先生产出武器，给老先生增添无数麻烦……”</br> 他的弟弟死了，他悲痛万分。</br> 可仔细想来，是他们自己能力不足，是弟弟不小心才会出这种事，他怎么会怪老先生……更多的是歉意……</br> 云惊凰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想。</br> 他这一跪，简直是跪在她心脏上。</br> “你快起来，我没怪你们，甚至若不是我给他图纸，他不会死……你别太愚蠢。”</br> 她亲自去扶阿铮，想把他扶起来。</br> 可阿铮又难受又悲痛，一时间不肯。</br> 云惊凰只能说：“先带阿戎入土为安，难道你要一直这么抱着么？”</br> 阿铮才反应过来，立即起身去抱那黑炭般的尸体。</br> 他来到屋旁，就在旁边挖坑，一锄头接着一锄头，亲力亲为。</br> 哪怕手掌打起血泡，也丝毫顾不得疼。</br> 云惊凰则骑马去集市，买来一上等的棺材。</br> 棺材店的老板让下人们运来，她又分别给他们一吊钱。</br> 她亲自把阿戎的尸骨放入棺材中，拼凑整齐。</br> 棺材店杂役帮忙一起抬，放入坟墓中。</br> 原本好好的少年，变成一个拱起的小山包，坟墓……</br> 阿铮情绪再度崩溃，又哭了许久许久，买来一壶清酒和一只烧鸡放在坟前：</br> “阿戎，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哥哥一直舍不得给你买……是哥哥的错……”</br> “阿戎，你不是说定要闯出一番新天地，怎么就……”</br> “哥哥会找到害你之人……哥哥一定会为你报仇……”</br> 云惊凰也陪了他很久很久。</br> 直到凌晨时分，才往赢宫回去。</br> 一路上，她情绪十分低迷，心情也很沉重。</br> 那人做事手脚算是干净，暂时查不出任何痕迹。</br> 只有等对方制造出枪支的武器后，才能揪出凶手。</br> 这期间，只能静静等……</br> 并且即便抓到凶手又如何？</br> 阿戎已经死了，再也不会醒过来……</br> 她才结识的少年，才打算铺开的运筹，因为她的疏忽……就那么害死一个人……</br> 云惊凰回到龙寝宫，今日的她没有唱歌，没有打趣。</br> 门口的苍伐看到她时，皱了皱眉。</br> 本想关切两句，可云惊凰已木讷的走进房间。</br> 看到轮椅上的帝懿，他正在看什么折子。</br> 她只觉得眼睛顿时一酸，所有情绪上涌。</br> “呜呜呜……呜呜呜……”</br> 云惊凰一把扑进帝懿怀里，哭得悲痛欲绝，声嘶力竭……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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