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芳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br> 村里所有人都觉得她能嫁到一个很好的人家，甚至有可能嫁到镇里。</br> 然而这样的期盼，在某一天突然被彻底打破。</br> 赵小芳失踪了。</br> 在山里捡柴的时候失踪，丢了三天，再回来时，整个人浑浑噩噩的。</br> 村里人怀疑她是遇见了不好的事情，而这样的怀疑，在两个月后被彻底证实。</br> 赵小芳怀孕了。</br> 孩子是谁的，她自己也不知道。</br> 那时未婚生子属于道德败坏的大事。</br> 若非赵家父母竭力求情，她大概逃不脱被沉塘的命运。</br> 饶是如此，她依旧被村里人视作不洁，迫于村里人的舆论，赵家只能将她赶出家门，赵小芳被驱逐到了靠近山脚的一处木屋独自生活。</br> 她一夜之间备受唾弃，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唾弃。</br> 她将这些归咎于肚子里的孩子。</br> 所以她想尽办法，想要将孩子打掉。</br> 她试过将自己泡在河水里，让自己摔下山坡，用手捶打肚子，可孩子始终好好的。</br> 对肚子里的孩子有了另外的想法，是在那天晚上。</br> 因为被驱逐到山脚独居，她被村里的一个二流子盯上。</br> 那晚对方闯进她的屋子，试图侮辱她，赵小芳又急又怒，那一瞬甚至生出了要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br> 也就是那时，她刚刚显露的肚子忽然亮了起来。</br> 那人受到了惊吓，嘴里直呼妖怪，仓皇逃跑间滚下山坡撞到了脑子，第二天就不记得事了。</br> 赵小芳直觉那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庇护她。</br> 因为那一晚，她第一次感应到了胎动。</br> 她的孩子似乎想告诉她，他在。</br> 他会护着她。</br> 赵小芳开始用心照料自己的身体，随着时间一点点拉长，她对孩子的出生有了期待。</br> 七个月后的一个暴雨天里，她在破旧的小屋里生下了一个孩子。</br>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为人母的喜悦。</br> 然而那样的喜悦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天。</br> 因为暴雨，村里没有人知道她生下了那个孩子，但那条曾经在山里将她困住欺辱的龙，却找了过来。</br> 他抢走了她的孩子。</br> 在她已经做好了成为一个母亲的时候。</br> 她怨恨，不甘，哭求，偏偏无济于事。</br> 因为她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对上妖怪，从来都没有反抗之力。</br> 村里人见她肚子没了，却不见孩子，只当是她生了个死胎。</br> 赵家虽然迫于村里的压力不能明目张胆接纳她，但私底下还是偷偷接济她一些，知道她的孩子没了，劝了许久，终于说服她放下过去。</br> 原本他们想帮赵小芳找个人家远远嫁出去，村里的一个老鳏夫却主动上门求娶。</br> 赵小芳最终还是嫁了。</br> 她有了新的家庭，又有了新的孩子。</br> 她开始将所有的感情和关注倾注给了她新生的孩子。</br> 然而，就在她差不多快要忘记曾经那个被抢走的孩子时，他被送了回来。</br> 十岁的小小少年，一身是伤，奄奄一息。</br> 虽然没有说明，但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曾经丢失的孩子。</br> 她想留下他，可她只是稍稍提起，便遭到丈夫的厉声反对。</br> 那曾经被她视作耻辱的孩子，对她现在的丈夫来说又何尝不是？</br> 更何况，她的小家，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再养一个孩子。</br> 于是她狠心地将他送回了自己曾经居住的那个木屋，放任他小小的人儿自生自灭。</br> 许是因为妖怪的血脉强大，那个孩子还是活了下来。</br> 赵小芳无数次告诉自己，那孩子已经跟自己没关系，十年的时光，改变了很多事情。</br> 她再也不是曾经的孤身一人。</br> 她必须为自己现在的家庭负责。</br> 她也不敢见他，怕他会用怨恨的眼神看她。</br> 只能偶尔在他屋门外偷偷放两个自己省下的馒头。</br> 她也知道，丈夫其实将她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可他什么也没说。</br> 就像她偶尔会喊家里的孩子二宝，他也假装没听见。</br> 日子就那样磕磕绊绊过了五年。</br> 村里人开始发现了那孩子的与众不同。</br> 在她的二宝已经一年一个样的情况下，他却还是被送到村里时候的样子。</br> 他，不会长大。</br> 村里人开始恐惧，说他是妖怪，还计划着要将他赶出村子。</br> 赵小芳听到了，她急在心里却无可奈何。</br>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正常。</br> 可她不能任由村里人将他赶走。</br> 于是她想到了曾经在村外听说过那天生矮小的人，又走了几十里的山路，走到了城里，打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br> 她带着好心人给她的“资料”回到村里，跪在了村里一位见识多的老人面前，求他帮他为村里人证明，</br> “那个孩子不是妖怪，他只是生了一种长不大的病，大城市里把它叫做侏儒症。”</br> 她知道如果由自己出面村里人不一定会相信，但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开口就不一样了。</br> 老人被她说服，站出来向村里人说明了侏儒症的情况。</br> 村里人也如她所愿，接受了这个说法。</br> 那个孩子得以继续留在村里。</br> 虽然依旧会受到村里大人或孩子的排挤和厌恶。</br> 但那已经是她能为他做到的最大的努力。</br> 哪怕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晓她做了什么。</br> 之后那几年，她还是会偶尔偷偷去木屋看他，偷偷给他放些东西。</br> 那孩子始终没主动找过她。</br> 许是她命里克亲，她的丈夫和她的二宝都相继没了。</br> 她本可以回到赵家，可她还是舔着脸，提着包袱找上了那个孩子。</br> 他没有接纳她，却也没有赶她离开。</br> 他们就那样别别扭扭地生活了三十年。</br> 她知道他一直都怨她。</br> 可她无从解释。</br> 就如她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是个妖怪。</br> 再后来，战争爆发。</br> 她死在了炮火里。</br> 赵小芳彼时竟有种解脱的感觉。</br> 她这苦难的一生，终于结束了啊。</br> 可她结束了，她的孩子呢？</br> 她的孩子，还那么年轻呢。</br> 她终究没能放下牵挂，尤其，当她在烟火弥漫中，看着那朝她奔来的小小身影，她还是生出了不舍。</br> “大宝……”</br> 如果，能再陪你一些时日，就好了。</br> 她还没听他喊她娘呢。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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