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怀疑此刻蒹葭说的话。</br> 也没有人怀疑蒹葭会办不到。</br> 十尾天狐，上承天道，力量绝非寻常妖兽可比。</br> 她要毁天元，不过弹指一挥间。</br> 可他们不能让她这么做。</br> 且不说生灵涂炭会遭天道降下天罚，更重要的是，蒹葭若就此怨气缠身，说不定会给恶念可趁之机。</br> 之前，儵厄不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对付苍辚的吗？</br> 眼见蒹葭妖力暴涨，就要作势叫皇城剩余百姓陪葬，姜栩栩顾不得神魂震荡，忽的一把抓住褚北鹤的手。</br> 源源的金光被她吸入体内。</br> 受损的神魂一点点被金光覆盖。</br> 姜栩栩倏然以神魂化出九尾，九条狐尾附着金光，毫不犹豫地朝着蒹葭压制而去。</br> 然而，她到底只是九尾。</br> 对上真正的十尾天狐，哪怕对方妖力减弱三成，也依旧无法压制半分。</br> 妖力碰撞下，姜栩栩猝不及防感应到蒹葭盛怒的妖气下那浓密的悲伤。</br> 姜栩栩只觉心中一痛。</br> 来自前世的神魂感应，叫她清晰地感受到蒹葭此刻的心情。</br> 她在痛，如入骨髓的痛，正侵蚀着她每一分神魂。</br> 姜栩栩眼眶一红。</br> 心神震荡间，她不管不顾地飞身上前，顶着蒹葭的伤害，姜栩栩一把抱住了蒹葭。</br> 心念动转，她周身妖光乍现。</br> 不管是褚北鹤还是五光，此刻皆是一怔。</br> 只因姜栩栩抱住蒹葭的瞬间，她身后蓦地幻出了第十条尾巴。</br> 雪色的十尾自她身后展开，随着她动作轻轻摆动。</br> 比起蒹葭凌厉的攻势，姜栩栩的十尾因为没有实体反而显出点点灵光。</br> 没有去挡下蒹葭尾巴的攻击，而是在绽开的瞬间，又倏然收拢。</br> 带着温柔与强势的包容，如曾经领域幻境中，蒹葭对她做的那样，雪白的巨大十尾，将两人尽数包裹其中。</br> 两人的神魂，似在此刻得到共鸣。</br> 蒹葭一怔，原本汹涌的妖力和愤怒有一瞬的停滞，也就是这一瞬，姜栩栩手腕处亮起熟悉的金光。</br> 与褚北鹤相连的金光手环散出金光，将她，以及此时被她紧紧抱住的蒹葭一并笼罩其中。</br> 熟悉的金光笼罩，带着安抚的味道，叫蒹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br> 那股叫嚣着想要毁灭一切的戾气，似乎在此刻被眼前的人以及那熟悉的金光消融。</br> 褚北鹤见着，忽然掏出一片龙鳞，龙鳞在他掌心中凝起金光。</br> 而后朝着姜栩栩和蒹葭所在飞去，瞬间融入其中。</br> 处在金光中的姜栩栩和蒹葭，眼前仿佛看到了一道金光展开的幻境。</br> 那幻境中，正是苍辚死前发生的一切。</br> 苍辚为护百姓不受恶念侵蚀，将他们聚集在一处，以自身金光护住百姓。</br> 却不料，百姓之中，有十数人将带着恶念的刀剑刺入了苍辚的龙身之上。</br> 不管苍辚还是在场的百姓皆是一惊。</br> 在反应过来后，其他百姓毫不犹豫地朝他扑来。</br> 苍辚眼中也曾闪过怨念，一声龙鸣响彻，就在他准备将这些百姓尽数困住的瞬间，下一秒，他看着那些百姓挡在他的身前。</br> 他们有些人动手制住了还要行凶的百姓。</br> 更多的人挡在他的身前防止再有人欲行不轨，</br> 还有人，为护他，被刀剑刺伤。</br> 那一刻苍辚眼中一闪而过的怨念尽数销毁，可，属于儵厄的恶念已经透过刀剑进入他的体内。</br> 褚北鹤的声音，就在这时传入两人的耳中。</br> 他说，</br> “苍辚他，本可以以自身剩余力量驱逐侵入他本体以及神魂的恶念，但他最终选择了自毁神魂，与儵厄同归于尽。”</br> 儵厄一死，那些被恶念侵蚀的百姓便得以恢复如常。</br> 苍辚不是被天元的百姓害死的。</br> 他是自己选择了为天元而死。</br> 那片带着苍辚记忆的龙鳞，是苍辚留给蒹葭最后的礼物。</br> 幻境中，苍辚记录着他与蒹葭的初相识。</br> 记录着蒹葭将他掳走时的强势模样。</br> 也同样记录着，他们曾一起度过的点滴岁月。</br> 在神魂消散的最后时刻，他没有再去看任何人，而是看着那被他一点点搜集，且一直贴身收藏着的雪色狐毛。</br> 然后，他对她说了他从未对她说过的话。</br> 他说，</br> “龙一生钟爱金银珍宝。你非珍宝，我却独钟爱于你。”</br> “只是，抱歉……</br> 往后，不能与你相守了。”</br> 幻境随着苍辚眼中的光亮消散，蒹葭眼中有泪珠滚落。</br> 十尾天狐顺天道而生，并不通晓七情六欲。</br> 她所有的喜怒哀乐，皆是在苍辚身上感受。</br> 如今，就连哭也是。</br> 眼泪簇簇落下，蒹葭任由姜栩栩抱着，在她以及那熟悉的金光包裹下，哭得像是一个孩子。</br> 她的龙。</br> 她那么护着的龙，只是那么短暂地没有看住，就这么没了。</br> 她怎么能不难过？</br> 又怎么能甘心？</br> ……</br> 十尾的力量不知何时悄然散去，蒹葭周身汹涌的戾气也随之消散。</br> 她重新回到了苍辚身边，指尖轻抚过那紧阖的双眸，眼睫轻颤。</br> 许久以后，蒹葭终于开口，声音哑然中带着些责备，</br> “我曾告诉过你，天元之祸，与你无关。</br> 不过是受了人间一点信仰，怎么就至于你为了他们自毁神魂……真蠢。”</br> 她说着，如过去每次跟他发脾气一般，将一条尾巴甩在他的脑袋上。</br> 只是这一次的动作，却比起以往每一次都要轻柔。</br> 尾巴落下，却没有离开，而是，轻轻裹住，动作温柔。</br> 良久，又见她看向天空，眼中尽是沉静。</br> 明明她看着如此平静，姜栩栩却能清晰地透过神魂感应到她内心暗涌的情绪。</br> 心中有不好的感觉涌动着，然后她听到她说，</br> “天元之祸，却是苍辚之劫……你既非要为难他，我就偏要护他。”</br> 她的龙，不经她允许，谁也不能带走。</br> 即便是天道，也不行。</br> 这么想着，蒹葭忽然扭头，视线缓缓落在了不远处站着的褚北鹤身上。</br> 她的眼眸那么深，似深海中的漩涡，在褚北鹤的脸上久久停留。</br> 她看着他，又似是透过他，看向了另一个人。</br> 隐约的，姜栩栩似是意识到什么，就要再次朝她奔去。</br> 下一秒，她被一股强悍的力量蓦然推离。</br> 只见蒹葭周身蓦地张开一个巨大的结界，结界将她和苍辚尽数包裹其中。</br> 结界中，蒹葭神魂显现，巨大的十尾天狐魂影在结界中奔跑。</br> 而随着它每一次跑动，便散出阵阵灵光，灵光落入苍辚的身体里，与此相对的，是蒹葭一点点消散的神魂之力。</br> 蒹葭单手掐诀，将指尖立于苍辚眉心处，灵光中，只听她声音清透，决然，而坚定，</br> “吾以神魂为祭，以你龙骨化山河。”</br> 从今往后，你将化作龙脉，尽情守护你的九州山河。</br> 你守护你的山河，</br> 我守护你。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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