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听见她问起,只淡淡扬了扬眉。</br> 显然并不意外她会问起。</br> 或者说,他就等她问起了。</br> “玄枵不是一开始就在京市的。”</br> 离听作为安全局的代理负责人,又是龙族,对于突然出现在京市的半妖龙崽自然早有调查。</br> “他出生在北省一个偏僻的小山村。”</br> 千年来,妖族式微,龙族更是近千年没有龙崽降生。</br> 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个新诞生出来的龙崽,都本该被仔细呵护,哪怕是半妖。</br> 偏偏玄枵是个意外。</br> 龙族因为自身强大又稀少,本身就容易养成唯我独尊的性子。</br> 离听虽是龙族,却也无法保证,每条龙都是好龙。</br> 北省那边就有那么一条龙,他生性霸道自我,又仗着没人管束,行事颇多随意。biqubao.com</br> 因为偶然在山里遇见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就不顾对方的意愿欺辱了对方,将对方占为己有。</br> 那时还是民国,女人地位虽然有所提升,但村里的女人地位依旧如故,更别说是一个被毁了清白独自生下一个孩子的女人。</br> 失了清白,被迫怀了孩子。</br> 女人被村里人谴责,被驱逐到了靠近山脚的一处木屋独自生活。</br> 她一开始并不希望生下这个孩子,但她用了许多办法,也没能将这孩子打掉。</br> 孩子还是降生了。</br> 带着龙族气息的孩子刚一降生,自然引来了那条龙。</br> 他一开始很惊喜。</br> 毕竟龙族子嗣艰难,他却让一个人类生下了他的孩子。</br> 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孩子带回族里炫耀,甚至不顾女人的哀求。</br> 但很快,他发现孩子除了降生时带有微弱龙气,外表和魂息几乎和人类毫无差别。</br> 正常来说,半妖降生都会自带妖族特征,直到他们能自主控制自身妖力才能将妖族特征收敛。</br> 但玄枵出生就是个人类,随着那股微弱的龙气散去,他身上那股属于龙族血脉的味道更是淡到几乎感受不到。</br> 龙对此很不满意,但还是觉得可能是半妖血脉的缘故,决定养养看再说。</br> 他不顾女人的哭求强行带走了孩子,养了十年,孩子也如正常孩子一样长大。</br> 但就是太过正常了。</br> 他不管从外表还是气息上都和普通人类毫无差别,随便来个小妖都能将他碰倒。</br> 龙不甘心,在那孩子身上用了些强硬手段,想要强行替他激活龙族血脉。</br> 然而结果失败了。</br> 他被族中长辈嘲笑,终于明白这个龙崽是个“残次品”。</br> 念着最后一点血脉情分,他没有将这个孩子随意丢掉,而是将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孩子送回到女人身边。</br> 对龙来说,十年不过是龙生中十分短暂的时间,睡一觉就能过去的功夫。</br> 但对人类来说,十年太长,足以改变很多事情。</br> 女人结婚了,甚至生下了另一个孩子。</br> 她有了个正常的孩子,对上一个孩子的感情,早已倾注了给了这个孩子和家庭。</br> 至于玄枵,他从出生就被带走,长到十岁才被气息奄奄地送回来,哪怕这是自己辛苦孕育出来的第一个孩子,她也很难重新爱他。</br> 她根本没法养他,她现在的家庭也不允许她养他。</br> 女人将他丢回了当初那个山脚的木屋。</br> 十岁的孩子,就那样在那里独自活了下来。</br> 他知道自己有父亲。</br> 但父亲折磨他,丢弃他。</br> 他也知道自己有母亲,但母亲也不要他。</br> 他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br> 他就那样在那个小屋孤独地长大。</br> 屋前偶尔会有人偷偷给他放两个馒头,他知道那是那个“娘”给他留的。</br> 馒头上有她的气息。</br> 她没有彻底舍下他。</br> 但也没有接纳他。</br> 十岁的玄枵不明白为什么。</br> 十五岁的玄枵开始明白了。</br> 因为他和别人,不太一样。</br>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村里的人。</br> 虽然远在山脚,但依旧有村里人过来。</br> 村里人一开始对他有同情,有嫌弃,有鄙夷,但随着时间流逝,那些人开始对他生出了恐惧和厌恶。</br> 因为他们发现,他一直没有长大。</br> 不知道是因为龙族血脉的缘故,</br> 还是胎里被母亲折腾的缘故,</br> 或者是,被父亲强行想要唤醒血脉的缘故。</br> 总之,他停止了生长。</br> 村里的孩子一个个长大,大人一个个变老,却只有他,一直是十岁的模样。</br> 村里人厌恶恐惧,骂他是怪物,想要将他驱逐。</br> 还是村里一位见识比较多的老人说,他这是侏儒症,是一种病。</br> 他只是生病了。</br> 生了一种叫做侏儒症的病。</br> 他不是怪物。</br> 村里有人接受了这个说法,对他的驱逐和欺负才总算有了缓和的趋势。</br> 但依旧有不少村民对他表现出厌恶和嫌弃。</br> 更别说村里的孩子,他们不懂什么侏儒症,只知道他是个不会长大的怪物。</br> 女人也不在意他长不大,还是偶尔会偷偷来看他,给他留下一点东西。</br> 后来,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孩子相继没了,她提着包袱找上了他。</br> 他对她没有太多的感情,却会保证不让她受到村里人的欺辱。</br> 他就这样在村子里生活了三十年。</br> 这期间,老人死去了,女人年华老去了,只有他,依旧是十岁孩童的模样。</br> 他也早就清楚,自己不是什么侏儒症。</br> 他,是个怪物。</br> 后来,战争爆发,他们所在村子被战火波及。</br> 女人死在了炮火中。</br> 明明他们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过十年,明明他并不觉得他有多在乎这个娘。</br> 但亲眼看着她死在眼前,他还是发了疯。</br> 他发了狂地杀光了那些来村里烧杀抢夺的侏儒。</br> 自己却也受了重伤奄奄一息。</br> 他以为自己会跟着死去,拼着最后的力气,挖了个坑,先埋了那个女人,又在旁边挖了个坑,准备埋了自己。</br> 然而他还是没能死成。</br> 龙族的血脉过于强大,他哪怕只是半妖,强悍的体魄注定他不可能被轻易杀死。</br> 他活了下来,也成了真正的怪物。</br> 之后又过了三十年,他在战火中独自行走,又在解放后独自隐入山林。</br> 他从没有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停留。</br> 直到他遇见了闻先生。</br> 那次他在一次和大蛇打架的时候受了重伤,险些被吞吃,闻先生出现了,轻易地收拾了那条生出灵智却害人的妖蛇。</br> 也意外发现了他。</br> 十岁的孩子,近百岁的神魂。</br> 他将他带回了京市,帮他学会控制妖力,又给他重新取了个名字。</br> 他也曾问他,要不要送他回到龙族。</br> 玄枵拒绝了。</br> 对他来说,不管是那条龙还是他背后的龙族,都是他厌恶的存在。</br> 他们毁了那个女人,也毁了他。</br> 他说,</br> “哪怕终有一天,我会以龙族的身份回去……那也只会是我强大到能够将那条龙踩在脚下的时候。”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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