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还在试探，穆晚晴反问回去：“我应该知道吗？那次我带着孩子们去医院，你一番话说的我无地自容，我转身就走了。这段时间，他也没怎么来看孩子们，我们又无联系，我该知道什么？”</br> 蒋丽娟听她语气里透着埋怨和嘲讽，脸色一阵尴尬。</br> 刚刚还觉得可能容易的事，这会儿又觉得艰难起来。</br> 穆晚晴喝着茶，见她不说话了，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br> 看来，为了儿子她也豁出去了。</br> 只是这脸面跟尊严，还让她死撑着。</br> “您找我什么事，直说吧，我公司忙着呢。”穆晚晴放下茶杯，再次主动开口。</br> 蒋丽娟脸色有些微妙，迟疑了下问：“孩子们这几天还好吧？”</br> “挺好的，一天一个样，鬼精灵，很好玩儿。”</br> “阿湛就从小聪明，他们肯定也不差。”</br> 啧——</br> 穆晚晴吃惊，这是跟她闲话家常起来？</br> 这一幕可新奇，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br> 可这个话题，穆晚晴接不下去。</br> 场子又冷下来……</br> 蒋丽娟那个脸色，估计活到半辈子都没这么尴尬为难过。</br> 空气持续地安静着，只有两人偶尔喝茶，放茶杯的声音。</br> 穆晚晴见她茶杯空了，又起身给她斟满。</br> 等她坐下，蒋丽娟终于绷不住了，暗暗一咬牙，一狠心，抬头看向她说：“文湛生病了，胃癌。”</br> 穆晚晴正端起茶杯，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出。</br> 可她竟未觉得疼痛，脑子里就一片空白，耳边不停地回荡着那两个字。</br> 蒋丽娟见她僵住，估摸着她心里对儿子多少还是有感情的，于是接着说：“他要去国外治疗，可据我跟他爸了解，去国外并不比在国内好多少，而且他要去尝试什么新药，这其实就是赌博，给人家做小白鼠，试验成功还好，万一失败，对他身体……”</br> 穆晚晴放下茶杯，强行镇定了会儿，才低声问：“发展到什么程度了？”</br> “胃癌早期，国内的治疗方案是部分胃切除，然后再化疗，但医生也不能保证切除后就不再复发，一旦再复发，后果就会很严重……”</br> 蒋丽娟说这些话时，双手都捧着那个小小的茶杯，这是人紧张局促时的表现。</br> 穆晚晴微微松了口气，早期……也就是说，事情并没到最坏的地步。</br> 文湛自己应该也还是抱着积极心态的，想着去国外大半个月可以做完治疗，所以才敢这样隐瞒她吧。</br> “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让我跟他复合，陪着他做治疗吗？”穆晚晴克制着脸上的情绪，依然态度很冷。</br> 她是心疼文湛的，可光心疼没用，她必须抓住这次机会，让两人能彻底地走到一起。</br> 就算是最差的结果，她也希望在有限的时光里，尽最大可能陪伴他，让他拥有尽可能多的美好回忆。</br> 而能不能做到这一点，蒋丽娟的态度非常重要。</br> 没想到蒋丽娟听她这么问，竟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直接问道：“可以吗？”</br> “……”穆晚晴瞬间愣住，眼眸盯着她。</br> 蒋丽娟脸色紧张，极度不自在，连手也无措地扣紧又放松。</br> 她知道自己要求过分了，沉默了下，才慢慢地解释：“文湛性子倔，我跟他爸说什么，他都不肯听。我觉得……他甚至是故意气我，气我拆散了你们，他用自己的生命做威胁，想让我后悔……”</br> 穆晚晴双手搁在桌下，在蒋丽娟看不到的角落里，冰冷地攥成一团，颤颤发抖。</br> 她知道，文湛不会这样做的。</br> 他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就算不为了她，也会为了两个孩子，好好治病。</br> 他肯定是权衡之后，觉得国外治疗更好，才决定出去治。</br> 当然可能也因为，想瞒着她，躲着她，不让她担惊受怕。</br> 想到这些，穆晚晴疼得心都要掉了。</br> 他都生了那么重的病，还有心思考虑她这边的感受。</br> 他爱自己，真是比他的命都重。</br> “文湛爱你，兴许你的话他会听，我想你去劝劝他，让他就留在国内治疗，这样也方便我们照应，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找到专家。就算你也劝不动他，我希望……你可以陪他出国，这样他身边有个人，难受痛苦时，也有个依靠。”</br> 蒋丽娟自己就身患癌症，她很清楚癌症的治疗有多摧残人。</br> 她也去国外治疗过，也很清楚身患重病又在异国他乡，心里是什么感受。</br> 那种心无着落，身如浮萍的不安全感，是心理上的折磨。</br> 穆晚晴听着蒋丽娟的话，低垂下眼眸，没回应。</br> 蒋丽娟一直定定地看着她，想从她过于平静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她还爱着儿子的证据。</br> 这样，胜算会大点。</br> “我们已经分开了，我的话……他未必肯听。”穆晚晴淡淡回应。</br> “你不一样，你去说，他肯定会听的。”蒋丽娟急切地道。</br> “可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安排？”穆晚晴冷了脸，直接反驳。</br> 蒋丽娟一下子怔住，脸色极其难看。</br> 片刻后，她坐起身来，腰杆挺直了些，“你在怪我，现在还迁怒文湛了。”</br> 穆晚晴反问：“我不应该怪你吗？过去几年，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放着任何一个人，都会跟你不共戴天。”</br> “是，我是对不起你，可文湛没有对不起你，你不应该——”</br> “他没有吗？我们结婚两年多，他跟陆可珺纠缠不清两年多，就连我生了孩子，生了龙凤胎，都没能唤醒他对家庭的责任感。”</br> 穆晚晴原本只是想说这些话刺激蒋丽娟，让她心里也狠狠难受一把。</br> 可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莫名的小情绪了。</br> 他怎么能生病呢？</br> 两人在一起几年，把她折磨得不轻，让她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遭受了多少诽谤——好不容易两人现在感情稳定了，任谁都拆不散了，他却得这样的病。</br> 就不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些，开心些，快乐些吗？</br> “他……他那时候，是有些对不起你，可后来他对你很好了，他也很爱你。”蒋丽娟活到这把岁数，还没有被谁逼到说话结巴过。</br> 当她近乎低声下气地说出这些话时，她心里只想着一句话——风水轮流转，风水轮流转，做人还是要留一线的。</br> 只可惜，她明白这个道理有些晚了。</br> “爱又如何，不也照样分开了。”穆晚晴就是不听她劝，低垂着眸，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继续喝茶。</br> 蒋丽娟盯着她，手指攥了攥，再次认错：“你们分开，是我的错，不是阿湛的错。他心里也恨我，否则不会非要一个人躲出去。他是故意不要我好过。”</br> 穆晚晴无意识地摇了摇头，苦笑。</br> 她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儿子。</br> “穆晚晴，我知道你特别恨我，但你看在孩子们的份上，看在文湛这么可怜的份上，你就去劝劝他吧。我知道这为难你，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提。要钱，要多少都可以，或者是让我当众给你道歉，也可以的。”</br> 事到如今，蒋丽娟已经抛下所有的脸面和尊严。</br> 作为一名母亲，没有什么比亲生儿子的生命健康更重要了。</br> 她爱孩子的方式或许不对，但爱孩子的心，毋庸置疑。m.biqubao.com</br> 穆晚晴看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儿，淡淡地道：“我真没想到，你有一天会对我说出这些话。”</br> “……”蒋丽娟无地自容，不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着。</br> 穆晚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茶室的窗外。</br> 那里种着一些观赏竹，茂密的竹叶擦着白墙，发出刷刷的声音，仿佛也刷在她心间。</br> “我们离婚了，我以什么身份去劝他呢？他可能觉得我在可怜他，连面都不愿意见。其实，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不管日后发生什么，都跟对方无关了。你这样的要求，确实很为难我。”穆晚晴声调淡漠，没有起伏，看似冷血，实则是心痛到无力。</br> 她无法接受这个消息。</br> 蒋丽娟听着她那句“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又联想到文婷说的，她身边有不少很优秀的爱慕者，脸色僵硬了几分。</br> “你是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br> 穆晚晴无奈一笑，“你问这个做什么？”</br> “如果你是担心你的男朋友不同意，我可以去找他谈的。”蒋丽娟很认真地说。</br> 穆晚晴惊得呆住了。</br> 蒋丽娟居然能放低身段到这个地步！</br> 她顿了几秒醒过神来，一口回绝：“不用了，我再考虑下吧。”</br> “还要考虑？文湛的身体拖不起了，他已经卸掉了公司的职务，过两天就走了。”</br> 蒋丽娟越急，穆晚晴就越是淡定。</br> “他是胃癌早期，不管怎么治疗，都有很大康复的可能。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别把自己身体急坏了，让文湛更操心。”</br> 说完这些，穆晚晴抬腕看了看时间。</br> 快中午了，文湛那边结束后肯定要去公司接她。</br>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起身，拎起包包，歉意地点了点头。</br> 蒋丽娟脸色骤变，“穆晚晴！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们离了婚还在一起好了那么久，如今他生了重病，你却一点都不念及旧情！你还有没有良心？”</br> “你们之间还有两个孩子，以后孩子大了，你如何面对他们？要是让他们知道，妈妈对爸爸那么狠心绝情，你不怕他们恨你吗？”</br> “我知道，你现在闯出一片天地了，事业有成，又年轻漂亮，身边围着你的男人不少，肯定也有条件很不错的。你看不上文湛了，何况他现在得了癌症，你就更加嫌弃他了。可做人要讲良心的，他以前对你那么好，直到现在都还爱着你，你怎么就……怎么就能袖手旁观！”</br> 穆晚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义愤填膺的蒋丽娟。</br> 沉默几秒后，她没忍住冷笑了下。</br> “蒋女士，要论做人丧良心，谁能跟你比？你儿子原本好好的家庭，儿女双全，被你硬生生拆散，连用性命威胁这种事都做得出。不是你一直逼着我离文湛远一些吗？不是你把我贬低得一文不值，觉得我不配站在你儿子身边吗？现在又来求我回心转意，还道德绑架，你怎么好意思的？”</br> “他生病，我也很同情，可这不是我造成的，为什么要让我承担后果？你让我滚，我就得滚，你让我回来，我就得回来——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操控我的人生？”</br> 穆晚晴本来还想把话说得狠绝些，可看着她气愤到摇摇欲坠的样子，终究心软了。</br> “你有病，我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你也不要来为难我。说实话，我真的很同情文湛，年幼时没有得到母爱，年长后还要被母亲亲手打破拥有的幸福。他有你这个妈，是他一生最大的不幸！”</br> 落下这话，穆晚晴转身离去。</br> 走到茶室外，见文家老宅的管家候着，她好心提醒：“你家老夫人情况不好，最好送她去医院看看。”</br> 管家一听，脸色大变，忙推门进去。</br> 蒋丽娟的哭嚎声传来，“造孽啊……都是我造的孽……老天爷惩罚我就好了，为什么要惩罚我儿子……”</br> 穆晚晴深深吐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温暖的阳光，鼻头无端端地又酸涩起来。</br> 她也不懂，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残忍。</br> 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跟文湛好好在一起。</br>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们。</br> 手机响起，她吸吸鼻子收整情绪。</br> “喂，你到哪儿了？”</br> 文湛问：“你不在公司？”</br> “嗯，出门了。”</br> 文湛瞬间明白，“你还是去见我妈了？”</br> “是的，而且，我把她狠狠气了一顿。”穆晚晴低声弱弱地说，“怎么办，她身上有病，万一被我气到病情严重……”</br> 不是她圣母心，这么快就忘了蒋丽娟过去对她造成的伤害。</br> 只是同样站在母亲的角度，她同情蒋丽娟，不是因为蒋丽娟的病，是因为蒋丽娟的儿子也身患重病。</br> 文湛叹息了声，不用问都能大致猜到他们谈了什么。</br> 他没指责，只是问：“你在哪儿？”</br> “我准备离开了，想去哪里吃饭？我直接开车过去，你不要来接我了。”</br> “好。”</br> 两人约定了吃饭地点，挂断电话。</br> 穆晚晴不知，他们电话刚挂断，文湛就接到了蒋丽娟的来电。</br> “阿湛，那个女人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她现在看不上你了，连看在孩子的份上回来照顾你都不肯，这就是心心念念爱着的女人！”蒋丽娟对儿子控诉着穆晚晴。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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