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暮闻言松了口气,原来留她下来是为了暖床的呀。</br> 于是躬身抱拳,压低嗓子回道,“是,大人。”</br> 听到向暮的声音,李锦微不可见身子一僵,但依旧不动声色低头忙碌。</br> 向暮则是脱了甲胄和鞋子上了床,盖好被子。</br> 在魏国的冬季,那些怕冷的名门望族们在上床睡觉之前,喜欢先叫名丫鬟在自己床铺上躺一躺,等到将床铺捂暖和了,再换自己上去睡觉。</br> 向暮以前在定安王府做世子时,身边也是有固定的暖床仆人,是以对于李锦的要求向暮丝毫未觉得过分,只道是这小子如今位高权重,也知道摆摆谱好好享受了。</br> 从向暮的角度去看,桌案前翻阅文书的李锦专注而认真毫无异样。</br> 只有李锦自己知道,他手中的文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反了,本在文书上批注的笔锋,也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开始在纸上乱画……</br> 狭长清冷的眼眸流转,时刻关注着后方床上的动静。</br> 一炷香过去,两炷香过去,她竟然还没有睡着……</br> 向暮实在不敢睡着啊,虽然她很困,但是她也想不明白,李锦那厮怎么连工作也能这般卖力?这都夜半三更了他还不睡觉?!</br> 他不发话说要睡觉,她也不敢起身出去,不然白暖了这床。</br> 尼玛她只想偷个匕首而已啊喂!</br>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案前忙碌的李锦突然站起,向暮眼眸一亮,忍不住问,“大人,您要睡觉了吗?”</br> 李锦依旧没有回头看她,神色无波,“不睡。”</br> 向暮霎时泄了气,他一刻不睡,她就得一刻帮他暖着床,尼玛!</br> 再转眸去看时,就见披散着头发的李锦跪坐在香炉旁换了新的燃香,帐篷内霎时香气四溢,很是怡人。</br> 向暮猛吸了口那香,只觉得这是久远的来自大魏的熟悉香味,什么香呢?</br> 向暮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阵方才记起,对了,这是安神香。</br> 浓郁的安神香!</br> 向暮立刻反应过来,本准备运起玄力抵挡一下,谁曾想香气沁入耳鼻,让本就十分困倦的向暮大脑一晕,霎时脑袋一歪沉沉睡了去……</br> 均匀的呼吸声在背后响起,李锦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停了持续增加的安神香。</br> 五倍的剂量,终于将她熏晕。</br> 男子眸色沉吟,这才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床上沉睡的人走来,轻盈的脚步,带起衣袂浮动。</br> 他来床边跪坐在地,望着床上睡得极香的丑人。</br> 面色暗黄,一脸麻子,还上下左右加上鼻子中央各点了一颗大黑痣,可谓是东南西北中五方俱全。</br> 如此丑貌,平常之人怕是连看一眼都嫌污了自己的眼,他却看得津津有味。</br> 良久,修长的食指伸出,在她脸侧轻轻一撮便刮下一抹黑灰来。</br> 李锦冷眸里缓缓荡起一丝笑意,但那张精致的脸依旧是没有表情。</br> 太久了……</br>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接近,以至于当初在骊山书院发生的种种,每当他午夜梦回时都以为那些美好的记忆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br> 男子沉眸,一点点靠近沉睡的向暮,脸挨着她的脸,似乎想找回一点曾经的真实感,亦或是……</br> 他还活着的真实感。</br> 低头审视着她,从墨发绒绒的颅顶、到圆润饱满的额头、到线条挺直流畅的鼻子、再到她微启的柔唇。</br> 他冷静自持的瞳色渐渐变得幽深而迷惘,莫名地俯身下去薄唇轻张浅尝着她的唇。</br> 辗转、轻磨……</br> 然而却始终无法填满他空洞的内心,他浓睫轻颤,迷离的眼眸微睁,看着她安然的睡颜,气息一重,决然加深了这个吻。</br> 时间好似在瞬间发生了停顿。</br> 帐篷外呼啸的北境寒风停了,帐篷内摇曳的烛火也灭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她,她唇中的芳香,填补了他久远的思恋,填补了他日渐在权利斗阵中腐朽的灵魂。</br> 若是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多好,亦是他的天荒地老。</br> 然,他正如痴如醉中,身后突然一声巨响,是陶瓷碎裂的声音。</br> 李锦身子一顿,离了向暮的唇,微微侧头。</br> 原来北境的寒风还在外面呼啸不止,原来帐篷内的烛火也并未熄灭,甚至引来了不速之客。</br> 帐篷门口站了一个浑身颤抖的婢女,婢女端着的餐盘歪倒,餐盘里原本装着的茶盏摔了一地……</br> “大……大人……”知道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婢女顿时惊慌失措,连忙跪地解释,“皇后娘娘见大人营帐的灯久久未曾熄灭,担心大人又失眠了,便让奴婢给大人送一碗安神茶……”</br> 李锦面色无波,好像刚刚那般如痴如醉亲吻向暮的人不是自己,他只是转过头看着婢女,抬了抬手,“你来。”</br> 橙黄色的烛光将丞相大人带着几分懒散的完美侧颜映照得清晰。</br> 婢女气息一窒,暗想如此风姿卓绝的人,大约不会做出刚刚那事,定是自己看错了,这般精明聪慧的大人,大约也不会对自己过多苛责。</br> 于是婢女颤颤巍巍地上前,来到李锦身边低头跪下,“大人。”</br> 跪下时,悄悄瞅了眼床上睡着的人,差点没被那人的容颜给丑吐了去,心中更加确定,连皇后娘娘那般倾国倾城的人,丞相大人都能不屑一顾,此刻更无可能会亲吻床上这个丑东西。</br> 对,绝无可能。</br> 李锦淡声道,“大半夜的还叫你来送安神汤,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br> 婢女低着头,“皇后娘娘本就在意大人。”</br> 面前那位矜贵淡漠的大人却是一根冰冷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婢女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他,心中小鹿乱撞。</br> 大魏的丞相大人就是这般人物,惊才绝艳举世无双。</br> 然,也是她抬头的瞬间,那位惊才绝艳的人嘴角噙起一抹淡笑,接着婢女面前冷光一闪,下一秒鲜血自脖颈喷涌而出。</br> 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大人手握匕首亲自将她割喉,平静得连眼皮都没眨一下。</br> 婢女倒地死去,而李锦则慢悠悠站起了身,一挥手拉起被子将床上沉睡的向暮盖住,淡声唤道。</br> “来人,贱奴冲撞了本大人,拖出去埋了吧……”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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