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喻眼睑微垂,很想看看少女脸上的神色,然,只看到她一头毛茸茸黑发的头顶。</br> 他心里更加好奇,这人对自己的伤怎能如此坦然和淡定,听到要拔除心脉附近的铁钉,她都不害怕的吗?</br> 下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虽然虚弱但是坚定,“趁我现在醒着……快拔吧。”</br> 公孙喻喂汤药的手一抖,“这么急?会……很疼。”</br> “早疼晚疼总会……疼。”</br> “可以将身体养好一点再拔。”</br> “养好一点再拔……就不疼了吗?”</br> “还是疼。”</br> 并且拖延的时间越久,铁钉和皮肉融合得越好,剔除之时便越疼。</br> “所以……你犹豫什么?”向暮虚弱地问。</br> 公孙喻蹙眉。</br> 他犹豫什么?觉得拔那铁钉定是极疼,而面前的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像串即将要破碎的琉璃珠,并且之所以要醒着去剔除那铁钉也是因为剔除时有死亡的风险,患者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能及时知道并采取相应的急救措施。当然了不一定能救活,他心里多少对此人有一丝不忍。</br> “你叫什么名字?”公孙喻将汤药放到一边问。</br> 得到那人毫无保留的回答,“向暮。”</br> 向暮?</br> 好吧,从未出过谷的公孙喻并不知道向暮是谁,问她名字只是在想若是死了,可以为她刻上一块碑。</br> “你不好奇这里是哪里?”公孙喻继续问。</br> “哪里?”向暮方才后知后觉。</br> 公孙喻有点儿想笑,哪有人一醒来半天不好奇自己在哪里的,正要回答这里是公孙谷,怀中的少女木然的神色中突然出现了一抹慌乱,“我……东西呢……”</br> 但是她身体太虚弱了,加上经脉尽断没法行动。</br> 公孙喻蹙眉,“什么东西?”</br> “我……扇子。”</br> 公孙喻连忙将那把公孙陌的扇心拿出,“是这个吗?”</br> 向暮方才松了口气,“是。”</br> 公孙喻于是明白,子陌这把扇心对于此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重要到她不去关心自己的伤势、不去关心自己身处何地,只关心这把扇心。</br> 真是好奇怪的人,她和子陌究竟是何关系?</br> 公孙喻将扇心轻轻放到床头,此时一碗汤药已经喂完,“你休息一下,子喻去准备给你剔除铁钉的东西。”</br> 床上的少女面色无波,只轻微阖了阖眼,表示听到。</br> 公孙喻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br> 想来是医者仁心,他总能随时随地的感觉到她身上一些悲痛的情绪,这种情绪太过强烈,公孙谷中的人常年累月的呆在谷里与世隔绝,大多淡漠,从未曾有人能有这般浓烈的情绪……</br> 将一切事宜准备好再回来时,那少女仍睁着一双大大的眸子,不那么有神采地盯着屋顶发呆。</br> 公孙喻咳了咳,“可以拔出铁钉了。”</br> 床上的少女只淡淡嗯了一声。</br> 公孙喻走了进来站在床边犹豫了一瞬,“子喻失礼。”</br> 剔除铁钉的话,他又得脱她衣服,虽然之前他早就不知为她穿脱多少次了,但是之前她都是睡着的,他也只当她是一具无知无觉的躯体。</br> 可现在,她醒着……</br> 床上的人依旧呆滞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br> 公孙喻这才坐到了床上,将一块木头递给向暮,“觉得疼的话,咬着。”</br> 向暮的视线从屋顶转了回来,看了眼木块,“谢了……我不需要。”</br> 公孙喻神色微动,谷里的男孩们调皮,常年在谷中玩闹受点皮外伤需要医治都是常事,可是没有谁如她这般……不怕疼的。biqubao.com</br> 谷外的人痛感和谷内的人不一样么?</br> 很快,他就知道了,谷外的人和谷内的人痛感神经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这个女孩极能忍耐。</br> 剔除铁钉是个细致又漫长的活儿,对于患者而言,剔除铁钉之时的疼丝丝入骨、漫长且煎熬。</br> 而眼前这个少女只是静静咬着唇,眉头轻蹙不喊也不叫,若不是她因为疼痛而微颤的身体,和那不由自主冒出的满身冷汗,他真的要以为她不怕疼。</br> 直到最后一根铁钉全部拔出她的身体,鲜血溅了他一脸,少女才粗喘着气虚弱出声,“可以……睡了么?”</br> 公孙喻一怔,点了点头,少女便很快合眼睡了去。</br> 坚强得令人心疼。</br> 公孙喻第一次见到这么配合、这么乖巧、看起来很想活却又好似不那么在意活着的患者。</br> 她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br> 收拾好一切后,公孙喻一如既往地守在她床边,手中拿着子陌的扇心蹙眉沉思。</br> 他心底有太多谜团想要问了,却又明白此时的少女状态极不好,就算很想知道子陌的下落,也只能憋在心底先不去打探。</br> 当下最重要的是,医治好她。</br> 屋外传来两个熟悉的男孩喊声,“子喻哥哥,老太爷让你别采药了,回去一趟。”</br> 公孙喻连忙站起身将门关好,不让族里这两个小子闯了进去看到向暮,“老太爷可是有什么事?”</br> 两个小子摸着脑袋,“我们也不知道。”</br> 公孙喻只好打发了他们,最后检查了一遍沉睡的少女,又将树屋周边的陷阱都完善了一下,这才背起背篓回家。</br> 如今谷里由有几个伯父管事,老太爷一般不出现,出现并叫他回去,一定是有大事,他且先回去看看。</br> 在峡谷中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看到一处空旷地带、炊烟寥寥的几十户人家,那里便是公孙一族的家园了。</br> 公孙喻一回去就发现谷中气氛不对,小孩子们虽然仍在闹腾,但是长辈们却是各个面带愁色。</br> 走入大厅时,老太爷正在二爷和幺爷的搀扶下出来,下方几个伯伯叔叔也是一脸肃穆。</br> “子喻可发现谷里最近有何异常?”老太爷在首座一坐下便开口询问。</br> 公孙喻记起原先还每天去树屋找自己的子祁没来了,心里暗道莫不是子祁把向暮的事说了出去?</br> 他拿不定主意,只得先将自己用树皮包裹的扇子取出,“子喻的扇子这几日一直发烫,算不算是异常?”</br> 长辈们霎时面面相觑低声交谈了一番,幺爷爷咳了咳,小声道,“我们的扇子也都在发烫。”</br> 公孙喻沉吟,“莫非整个公孙谷的扇子都在发烫?”</br> “对,整个公孙谷的扇子都在烫。”老太爷低沉出声,“三日前就就开始了,我们知道你每日在谷里采药走动,所以才来问你谷中近有没有什么异常。”</br> 公孙喻犹豫了一瞬,摸不准自己如果告诉几位长辈谷里来了陌生人,他们会不会将向暮给杀了,毕竟这种事情长辈们不是没有做过。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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