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们都相继进了考场,而向暮则返回到了渣爹马车前,低声询问,“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br> 马车里只传来向宏邈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看到你的好兄弟们就将爹给晾一边去了,当真是个孝子。”</br> 明明他话还没说完,结果这小子下了马车就跟骊州那几个孩子一阵寒暄,直接将他抛去了九霄云外。</br> 要不是进入考场需得脱衣搜身,估摸这厮都还记不起他。</br> 这天底下,大约也就只有向暮能这般对他大不敬了。</br> 向暮谄笑,“儿子这不是还惦记着爹么?”</br> 向宏邈将车帘拉开,望着向暮,“你来。”</br> 向暮朝车厢走近了几步,向宏邈嫌弃地皱眉,“怎么,都不敢离爹太近?”</br> 向暮做好了渣爹随时又会对她挥拳的准备,心里计算着这喜怒无常的奸佞一会儿会是左手、还是右手要扇自己的脸,而自己该如何躲过去……</br> 偏偏渣爹左右手同时伸出了。</br> 妈呀!渣爹要对她左右手双打?!</br> 向暮正心慌之际,渣爹伸出的手却没有拍到她脸上,而是轻柔地拉了拉她的衣领,为她整理稍显凌乱的衣服,眼中甚至还飞快的划过了一抹老父亲的慈爱之色,转瞬即逝。</br> 向暮怔住。</br> “会考,只是你人生中不足轻重的一步,结果好坏无所谓。”向宏邈缓缓开口,整理向暮衣服的双手一个用力,将向暮拉得离自己近了些,向暮正疑惑间,他又压低声音道。</br> “记住,现在棋盘到你手上了。”</br> 向暮眸色一暗,心脏不由得扑地重重跳了一下。</br> 何意?</br> “爹……”向暮张口正要问,向宏邈已经帮她整理完衣服,将她推远了些,“去吧。”</br> 向暮没动,慕然间眼睛扫过周遭一切,街巷还是那个她熟悉的街巷,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br> 就连今天的渣爹,都有些不一样。</br> “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向暮朝向宏邈的马车走,然向宏邈只对她挥了挥手并放下车帘,“进去吧,别误了时辰。”</br> 那边考场里面一个官员跑了过来,对向暮点头哈腰,“世子殿下,王爷已经都为您安排好了,您跟着下官入考场,不用像其他人那样脱衣搜身,只将随身物品交出就可以了。”</br> 与此同时,向宏邈的马车动了起来,转而离开。</br> 车帘被风掀起,露出渣爹半张冷峻的脸,霎寒又决绝。</br> 锣鼓声在耳边响起,负责管理考场秩序的礼部官员高声呼道,“请举人们速速入场,还有一炷香时间主门将关闭!”</br> 向暮身侧的官员也在催促,“世子爷,您快跟小的走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br> 向暮却觉得莫名心慌,脑子霎时纷乱。</br> 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自己脑中迅速连接成一条线,却偏偏在快要成线之时又散开了去……</br> 眸色一动,突然瞥见了不远处人来人往的街头,一个熟悉的紫色身影。</br> 司空无烬。</br> 人流涌动川流不息中,那人鹤立鸡群遗世独立,明明那么突兀,却好似是被所有人遗忘的存在。</br> 他只静静立在人群里,静静望着她。</br> 用第一次见面坐在城楼之上的眼神望她。</br> 怜悯、哀伤。</br> 向暮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一朵不起眼的小花被风带起穿透密密麻麻的人群飘至向暮眼前。</br> 好似司空大人在淡然对她笑,诱惑道,“跟我走,远离世俗喧嚣。”</br> 向暮忽而神色一沉,没有像之前那般好奇地接住花瓣,而是决然的转了身,跟着催促自己的官员进入考场。</br> 向暮进去后,考场的主门缓缓关闭,只剩那朵无人收走的小花被风吹得在地上滚动数圈,最后重新回到司空无烬脚边。</br> 旁侧的紫荆皱眉,“大人,怎么办?看样子帝星必现。”</br> 昨夜他就发现一向暗沉的帝星突然大亮……</br> 司空无烬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捡起那朵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叹息,“她从来不听我的话。”</br> 紫荆一怔,“嗯?”</br> 司空无烬捧着小花走远,喃喃道,“但她还是翻不出我的手掌……”</br> 紫荆捂胸,完了完了,他家司空大人神神叨叨的臭毛病又犯了,就是因为司空大人有这毛病,所以无论司空大人身怀怎样的绝技也总有人说他是个忽悠人的神棍。</br> 心力憔悴倍感无奈的紫荆当下也只得跟着大人离开。</br> *</br> 另一边,前往北境的官道上,数不尽的赤焰军正行军中。</br> 说一驾着马走在最前方,神色肃穆。</br> 几日前,在令不二将世子爷的同窗送给晋国三皇子后,他就收到了王爷的命令:</br> 即刻帅军北上!</br> 说一知道,纵使自己拖了这么久,但是该来的还是来了。</br> 王爷做事一向果决狠厉,他掌控的游戏只要开局,便是覆水难收不留余地,纵使那晚说一不顾一切苦苦哀求,也没能转变王爷的心意……</br> 说一忽而叫停了队伍。</br> 赤焰军们两两相望不懂主帅为何停步,然而说一却是翻身下马,来到一处无人的高地,对着再也望不见的京城遥遥一拜。</br> 他始终记得王爷说过的话。</br> 【从今往后,没有定安王、没有世子,只有主上。】</br> “主上……”说一低声呢喃,“待到说一归来,追随主上金戈铁马纵横驰骋,一统山河!”</br> *</br> 进入考场后的第一日,向暮睁眼到天亮。</br> 会试开考首日,礼部的人赶来给每个隔间的举人发考卷,会试这三日,举人们吃住拉撒皆得在独自封闭的隔间内。</br> 考卷未答完上交,举人们则不得离场。</br> 向暮满脑纷乱,一边答题一边思考着那日自己进考场之时的怪异之处。</br> 说一,去了哪儿?</br> 从前在街头巡逻的赤焰军,去了哪儿?</br> 还有渣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现在棋盘到你手上了……</br> 又联想到渣爹之前说过只有棋子才会输的歪理邪论,顿时胸口一闷。</br> 渣爹在转了弯提醒自己是棋子?</br> 向暮手中的笔微顿,满眼阴郁。</br> 她已经意识到,渣爹在背对着自己计划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定事关他们父子俩的生死!</br> 自己究竟忽略掉了什么……</br> 向暮手上在奋笔疾书,大脑却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进考场前,每一个细节都变成了慢镜头任她四处神游探索。</br> 她不知道,就这么一阵的极致专注,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一夜。</br> 忽而,向暮眸色一沉,墨在纸上晕染出一朵黑色小花,但她迷惘的神色却在那一刻变得清明。</br> 请柬!自己忽略掉了请柬!</br> 考场外锣鼓声敲响,一人惊慌呼道,“快!快请医官!有人吐血了!”</br> 听到外面喊有人吐血,抓耳挠腮答题的考生们皆不由自主在心中暗骂。</br> 哪个傻叉出如此刁钻的考题,都不知道是将谁家的学子给答吐血了。</br> 南面一个封闭的隔间内,正专注答题的李锦放下了笔,一听有人喊吐血,他不知为何条件反射的担心起向暮来。</br> 毕竟那人身子虚,又是在定安王府锦衣玉食养惯了,突然来到这简陋封闭的考场里受罪,不知道身子受不受得住。</br> 只可惜,现在正在考试中,隔间前方来来回回好几个监考的考官走动,他就算再着急,也不能发出声音询问,不然会被当做作弊赶出考场。</br> 正焦急难耐之时,又闻有考官低语,“这么早就有人全部打完交卷了?”</br> 李锦立刻抬头去看,就见面色苍白的向暮正交完卷,从前方的隔间走过……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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