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氏终于还是看到了垂头丧气的顾安、顾知微,了解到了内情,震惊之余,满是伤感,心痛之下赶走了所有人,一个人在被子里低声哭泣。</br> 苦苦支撑几十年,眼睁睁地看着顾家一点点衰败,被人打压得喘不过气,突然柳暗花明,顾正臣认祖归宗,顾家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壮大宗族,可结果呢?</br> 顾正臣这个孙子,一点也不给本家情面啊,说移就移,而且还是移得彻底,只准留下一个孙子守着祖宅!</br> 顾家祖祖辈辈守护的根,就这么要被他毁伤吗?</br> 老顾氏不甘心,可也感受到了一阵阵强大的无力感。</br> 门开了。</br> 老顾氏用被子擦去眼泪,头朝着床里面:“我这会不想让人陪,都出去!”</br> “祖母。”</br> 顾不器的声音响起。</br> 老顾氏赶忙坐了起来,看着顾不器、顾不伐、顾不愠三个孙子跪在地上。</br> 顾不器面色凝重,看着老顾氏,开口道:“祖母怪我等签下移民请愿书,可愿意听听孙儿的想法?”</br> 老顾氏老眼湿润:“不器啊,你往日里也算是沉稳,怎么就如此糊涂!不伐,你为何想要离开祖地,不愠,你不是喜欢陪着祖母,为何突然改了主意,想出去了?”</br> “你们若是走了,岂不是要了祖母的命。快去找不二说说,收回移民请愿书……”</br> 听得出祖母的悲痛与不舍,顾不器带着两个弟弟重重磕了个头,然后挺直胸膛:“我们之所以签下移民请愿书,主要有两点,祖母听过之后,若认为不妥,我们再去找三弟也不迟。”</br> 老顾氏叹道:“说吧。”</br> 顾不器直言道:“其一,我们一致认为,三弟所说的话,是正确的。无论是从小处看,还是从大处看,无论是从为何要移民,还是从移民之后可以做些什么,三弟的话都是对的。”</br> “作为个体,首先需要服从集体,小家服从大家,若人人都主张小家的利益,那谁来守护大家与国家的利益?”</br> 老顾氏一只手撑着床边,半个身子探着:“大家与国家的利益,与你一个书生有什么关系,即便你不参与移民,还能影响你一家人吃饭、活命了不成?”</br> 顾不器嘴角微动。</br> 对于这个问题,顾正臣也说过,总有一些人认为,国事与自己毫无关系,甚至有些人会问,这事与月收入几百文的自己有关系吗?</br> 事实证明——有!</br> 不是直接关系,而是间接的关系!</br> 就因为间接的缘故,导致了许多人无感,甚至拿这种无感去蛊惑更多人,说,这与你们没关系,没必要如何如何。</br> 好的变化,他们享受得心安理得,不知感恩。</br> 坏的变化,他们却会怨天尤人,说这都是大环境不好,国家的错,是政策不行等等。</br> 平日里不在乎集体与国家利益,可当自己受挫时,却怪罪给了集体与国家,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要想破解这个“魔咒”,唯一的办法那就是每个人都应该有集体与国家意识,先天下而先,先国家而先,先万民而先。</br> 只要是对集体,对国家有利的事,个体应该主动去做,应该投身其中!</br> 唯有如此,才能打造一个对集体内部都有利的环境与氛围,个体也才能享受更多机会与利益可能。</br> 顾不器将内心所想告诉老顾氏,然后道:“所以,身为顾家子弟,作为镇国公的族人,理应有敢于走出去的勇气与魄力,让即将踏上移民之路的百姓也知道,前路没有那么可怕!”</br> 老顾氏知道顾不器说的这些话有道理,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话。</br> 毕竟这番言论,不能说无懈可击,但也是合乎逻辑,只是,牺牲个体去成全集体,顺应朝廷之策,这做法,终归是太疼了。话说回来,不正是因为太疼了,那些怀揣着集体与国家利益的人,才显得那么可敬、可歌、可泣?</br> 顾不器见祖母不说话,便继续说:“其二,我们都认为,三弟的事,便是家族的事。若是家族的人都不支持他,不理解他,不能走在移民的前列,那三弟如何去操持山西移民大局?”</br> “他要做的事已经很多了,这些日子里是别人都在准备元旦,欢天喜地,可祖母难道没看到吗?只有三弟他一直拖着病体,昼夜煎熬地去筹划移民之事,有时候看着舆图就睡在了椅子里。”</br> “他需要扛起山西大局,而我们作为他的家人,还要给他掣肘,让他分散心神吗?还有——他是镇国公,这个家,他说了能算。祖母,与其闹到最后没个体面,比如就这样吧,让我们好好陪伴祖母半年。”</br> 老顾氏听进去了,纵有再多不甘心,也抵不过一句:这个价,他说了能算。</br> 确实啊,顾正臣虽然是自己的孙子,可他是大明国公,以他的身份做出的决定,自己拿什么反对?</br> 用亲情胁迫他,让张氏给他施压?</br> 没用的。</br> 他和顾阫一样,对的事,从来不改。</br> 老顾氏躺了下来,问道:“不阿呢,他为何没来?”</br> 顾不器犹豫了下,说道:“他确实是被三弟说服了,一门心思想要出去闯荡……”</br> 老顾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就如此吧。告诉他,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出去之后,可以离得近点。”</br> 顾不器皱了下眉头:“既然都要移民了,为何还要优待其他,一切听凭朝廷安排便是。”</br> 老顾氏没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让人出去。</br> 这些小辈理解并支持了顾正臣,自己这个老人还能怎么办?</br> 顾正臣啊,他的身份在族谱里都是单列的,做出点惊人的事,那也是他去找列祖列宗交代,我能交代什么。</br> 相信顾家的祖辈,不会怪罪自己。</br> 阻挡不了,那就顺着他的心意吧。</br> 不然呢?</br> 还能像二十多年前一样,将他们赶出家族不成?</br> 且这样吧。</br> 老顾氏默许了,也释然了,大起大落,大悲大痛之下,也病倒了。只不过这一次病倒的不只一个,还有顾正臣。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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