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暖风吹过,挂在茎上的大豆荚微微晃动了下。一只苍老的手抓住一个豆荚,拽了下来,手指一捏,干了的豆荚便被捏开,三五个椭圆形的黄豆粒便落了下来。</br> 王老汉佝偻着腰,笑呵呵地说:“今儿天气不错,丫头,去将你爹、你二叔,大哥都喊来,将这些黄豆给打出来。”</br> 扎着辫子的丫头答应一声,便跑向了一旁的茅草屋,将躺在床上的父亲给拉了出来,又喊来了二叔与大哥。</br> 年过四十的王夏看了看有些毒的太阳,抓起连枷,对王老汉抱怨道:“爹,不过是三亩地的豆子,不必如此着急吧,多晒两天干得厉害些再打也不迟。”</br> 王商从水缸里拿起水瓢,咕咚喝了几口,然后将水瓢丢回了缸里,水里那张黑黢的脸顿时乱了:“大哥,爹是个急性子,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br> 王老汉拿起竹棍敲了敲篱笆:“可以了就要去做,不能偷懒,不能拖沓。过两日自然还有过两日的事,不勤奋点,如何给老二娶媳妇?这都三十五六了,还在打光棍,我就是哪天死了,也不瞑目啊。”</br> 王商露出了发黄的牙齿,纠正道:“爹,我不是光棍。”</br> 王夏叹了口气。</br> 这倒是,二弟娶过妻,也有过儿子,只不过儿子六岁时得了一场病没了,妻子伤心不已,加上家中遭了变故,一病不起,最终也走了。</br> 说起来,命苦。</br> 王黍是小辈,年过二十了,倒真的是个光棍,不是说不上媳妇,而是因为三年前有人放了话,谁敢嫁到王家,就让他们家破人亡。为了不给别人家添麻烦,王黍不打算结婚了,攒点钱,到时候将妹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那就行了。</br> 拿起了连枷,王黍没说什么,走至晾晒大豆的地方,举起王黍,顶端的连枷拍便随之旋转,重重地砸在了晒干的大豆荚上,大豆荚破碎,一颗颗大豆蹦跶了出来,跑了没多远,便陷到了大豆茎秆与叶子里。</br> 四五根质地坚硬的细木棍并排组成的连枷拍,一落下就是一个面,无论是打麦子,还是打芝麻,亦或是黄豆,都离不开连枷。</br> 啪!</br> 王商、王夏对视了一眼,也不再说什么,拿起连枷开始干活。</br> 就在几人干得额头冒汗时,一道声音突然传来:“王老汉!”</br> 王老汉正坐在树荫下乘凉,欣赏着儿孙卖力干活,顺着声音看去,脸色顿时一冷,站起身来喊道:“张达摩,你来这里作甚!”</br> 王夏、王商踩着豆荚便上前拦住了张达摩等人,王黍让妹妹回屋,手持连枷站到了父亲身旁,丝毫不惧地看着来人。</br> “这位是县衙的李书吏,这位则是中人黄吉,至于这——”</br> 张达摩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介绍过后,从怀中取出一张房契,两张田契,对王老汉道:“三年前,是我狼心野心,不是东西,用了下作的手段,夺了你家的宅子,也抢了你家的上田。”</br> “那,现在书吏、中人都在,我们这就过契,房子、田还给你们,新契约写好了,就差你的名字与手印了,另外,这里还有一百贯的宝钞,权当是这些年田地产出的补偿……”</br> 王夏、王商茫然地看着张达摩。</br> 王黍也看不穿这张达摩唱的是哪出戏。</br> 王老汉佝着腰杆上前,接过房契、田契看了看,可不是,里面都写得清清楚楚,就连书吏、中人也落了名与手印,只要自己签上名,按上手印,这房子、田地可都回来了。</br> 只是——</br> 这里面透着古怪。</br> 王老汉看着张达摩,愤怒地喊道:“你又想出了什么花招要对付我们?张达摩啊,人不能将事做绝了,我们已经退到了城外,用了三年才垦出来这点地,有了这点收成,你还想将我们的一切都夺走不成?”</br> 张达摩低下头。</br> 他娘的,一个个都不信自己啊,说起来还是坏事做太多了。若不是镇国公吩咐了,自己也不想将这些东西给吐出去啊。</br> 可顾正臣说得清清楚楚,就三天。</br> 三天办不好,张家消失!</br> 顾正臣要捏死张家,那比踩死一只蝼蚁还简单啊,尤其是自己这几十年来就没干过好事,一查一个准……</br> 张达摩诚心诚意地说:“这不是什么对付你们的花招,而是我认识到自己的过错,这不是,登门道歉,该归还的全归还了,还给了补偿。王老汉,别人不认识字,你可是认识的,白纸黑字,还能骗你不成?”</br> 王老汉冷笑不已,将房契、田契直接丢给了张达摩:“有句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张达摩,你比狗还恶毒,会良心发现?走吧,我不需要宅子,也不需要田地,更不需要你假惺惺的补偿!”</br> 张达摩脸色铁青。</br> 老子这辈子就没低过头,结果好不容易丢头了,竟被人指着鼻子骂……</br> 这可不行啊。</br> 你不收走,我张家就没活路了!</br> 衙门的李书吏看不下去,走出来说了话:“王老汉,你不信张达摩,总应该信衙门吧,何况还有中人在此,你签了字,按了手印,收回家宅与田地不好吗?”</br> 王老汉呵呵摇了摇头:“李书吏,张达摩害我们的时候,你们县衙的人是怎么个做派,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br> 天下乌鸦,哪有一个是白的!但凡出一个,那也是有病!</br> 这世道,就这样。</br> 什么元,什么明,说到底和百姓关系不大啊,谁在上面发号施令,到最后还不是欺负老百姓?</br> 王老汉是看穿了这些人,压根不相信。</br> 张达摩犹豫了下,看着转过身要走的王老汉,一咬牙,喊道:“我错了!”</br> 扑通!</br> 张达摩跪了下来。</br> 王老汉猛地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张达摩。</br> 王夏、王商、王黍目瞪口呆。</br> 横行乡里,欺民霸市,无恶不作的张达摩,他竟然下跪了!</br> 这一幕,实在难以让人相信。</br> 张达摩感受到了屈辱,却又不得不忍受,为了家族,必须能站能跪,要不然,全完了……</br> 王老汉这才发现张达摩说的竟是真的,老眼眯了眯,问道:“你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尤其是对我这种毫无身份的糟老头子,怎么,张达摩,有人逼你还债了?”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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