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彤的太阳慵懒地冒了半个脑袋,迟迟不愿升高。</br> “报——水师船队距此五里!”</br> 声音直冲云霄。</br> 太阳被惊了下,猛地跳了出来。</br> 天地澄明。</br> “来了!”</br> 朱元璋凝眸。</br> 这个时候已经不用奏报了,站在高台之上眺望,已可以看到远处的船队身影。</br> 李文忠、汤和、邓愈、常茂等人肃然而立,这也就是冯胜、徐达不在金陵,否则声势还能更大些。虽说少了两个国公,可傅友德、廖永忠、蓝玉等这些侯爵,那是一个都没缺席。</br> 朱标的船加速,拉开了与水师船队的距离,随后朱标、朱橚等人下了船,朱标上前缴令:“父皇,儿臣已接应到定远侯与水师船队,现他们即将回家!”</br> 朱元璋抬手:“入列!”</br> 朱标带人站到朱元璋、马皇后等人身后,刚刚停泊的河船已缓缓离开,腾出了位置。</br> 水师船队浩浩荡荡,旗帜招摇,缓缓而至。</br> 礼乐声骤起。</br> 各类乐器吹吹打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浑厚的洪流,冲击着每一个人。</br> 这不是码头,而是长江边,河船可以靠岸近一些,但宝船不行,很容易搁浅。</br> 旗舰横向对岸,抛下了沉重的铁锚。</br> 一艘艘宝船或越过旗舰至西,或居旗舰以东,纷纷寻找抛锚之地,大福船随之而动,更多的选择抛锚在江心。</br> 十九艘宝船,七十八艘大福船,塞得几是不见长江水。</br> 待宝船停稳之后,岸边将士将几十个长梯伸出,勾住旗舰的船舷,随后铺筑上厚实的木板。梯子虽然斜向下,但因为岸边垒了台子,坡度并不甚明显。</br> 马三宝将梯凳摆在船舷内侧,看向顾正臣。</br> 朱棡、朱棣、沐春、赵海楼等人,都将目光投向顾正臣。</br> 他是远航水师总兵,也是带领船队跨越死亡大洋,完成使命顺利归来的统帅。</br> 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先于他下船。</br> 这个荣耀,也只能他来受,所有人才心安。</br> 顾正臣没有拒绝,踩着梯凳,上了长梯,看向不远处高台之上的朱元璋、马皇后,整理了下衣冠,开口道:“水师诸将官,勋贵子弟,随我下船!”</br> 说罢,一步踏出。</br> 这一步落地的瞬间,鼓声骤然敲响,随后鼓声再次传出,如同伴随着顾正臣的脚步,一下,接一下地敲响。</br> 朱棡、朱棣对赵海楼、李子发等人伸手。</br> 水师将官,付出远比勋贵子弟多,他们走在前面理所当然。</br> 赵海楼等人没说什么,只是对朱棡等人抱了抱拳,随后跟着顾正臣走了出去,朱棡、沐春等人紧接着也下了宝船,其他船上的将官,或通过横梯进入宝船,从宝船上岸,或乘小船至岸边登陆。</br> 待顾正臣至高台之下时,水师诸将、勋贵子弟逐渐汇聚在身后,直至主要将官悉数到列。</br> 礼乐声停。</br> 长江岸边数万人,寂寂无声。</br> 顾正臣上前几步,抬头深深看着朱元璋与马皇后,撩衣摆行礼,身后众人跟着行礼。</br> 顾正臣肃然道:“臣,远航水师总兵顾正臣,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于秦国海口,率二十艘大宝船,八十艘大福船,水师将士与从属人员合计两万六千八百三十六人远航!”</br> “历时一年有余,远航八万余里,折损大宝船一艘,大福船两艘,牺牲将士五百四十三人,累计受伤将士四千六百九十二人。终不辱使命,得土豆、番薯、玉米等农作之物、域外植物合计二十六种。今日得归,当献于天子!”</br> 这一番话,震惊了公侯群臣,也震惊了将士百姓。</br> 别人回京复命,都是挑出来最出彩的事说,比如斩杀多少,俘获多少,敌人退了多少里,扬威几何。在这种场合上,一开口便将伤亡数字、损失报出来的,而不是邀功的,顾正臣是头一份。</br> 赵海楼、黄元寿、高令时等水师将官对此很是感动。</br> 不唯功劳,先说付出的代价,这何尝不是对伤亡将士的重视与慰藉?</br> 水师的航行是漫长且悲壮的,不是世人想象中的波澜不惊,不是简单的一次出海归来。</br> 朱元璋也没想到,如此庞大的船队,如此精锐的水师,竟然还出现了如此大的伤亡,就连一艘宝船也折损在了大海之上,连带着出现了五百多人的死亡,四千多人受伤!</br> 很显然,这一趟航海,他们付出良多!</br> 朱元璋看了一眼马皇后,一句话也没说,沿着高台之上的台阶,缓缓地走了下来,至顾正臣身前,伸出了手,重重地搀在顾正臣的胳膊上,沉声道:“辛苦了,回家就好!起来让朕好好看看!都起来吧。”</br> 顾正臣深吸一口气,没敢起身:“臣不过为国做事,当不起陛下与皇后降阶之礼!”</br> 身后诸将官、勋贵子弟也没起身。</br> 朱元璋手腕发力,将顾正臣扶了起来,一双眼仔细打量着,口中还轻声道:“瘦了,也黑了,看来这一趟远航,让你受了不少罪。”</br> 马皇后拿出抓着顾正臣的手,低头看了一眼,心头一疼:“这手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孩子,还疼不疼?”</br> 顾正臣想笑着回应,可话到嘴巴又哽咽地吞咽了回去。</br> 朱元璋甩袖,命所有人起来,声若洪钟:“降阶之礼自有礼之始,乃为各国国王而备。然今朕破格用降阶之礼迎接远航水师归来,是为了告诉世人——这一场浩荡的远航,敲响的是大明盛世的钟声!”</br> “他们——以生赴死,远航未知之地,历经蛮荒,终得高产农作之物。为的是天下万民可以吃得饱,可以不饿肚子,为的是家有余粮,仓禀小康!”</br> “今日远航水师归来,开我大明盛世之基,有圣人之功。朕当领皇室,文臣,武将,军士,耆老,百姓,为付出巨大牺牲的水师全体——行礼!”</br> 帝后抖袖,深施一礼。</br> 顾正臣浑身一颤,赶忙跪下:“臣等万万不敢受此大礼。”</br> 赵海楼、朱棣等人见到这一幕,也一个个哆嗦起来,纷纷跪下。</br> 这礼,太重了。</br> 重到了水师上下任何人承受不住的地步。</br> ——</br> 降阶之礼是朙興宗-孝康皇帝-朱標出的主意,取自《神探狄仁杰》,谢过。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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