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深深看了一眼开济,问道:“依你之言,若不是喻汝阳在荥泽劳民伤财、不顾民生,执意修筑黄河大堤,那这次决堤的便是荥泽段黄河大堤?”</br> 开济再行礼,肃然道:“陛下,臣乃是河南洛阳人,曾自孟津登黄河大堤,经汜水、荥泽等地抵达开封,全面考察过黄河。在武陟至荥泽这一段黄河,有一段路是自北向南,对荥泽附近的黄河南岸堤坝冲刷力道更大,更是凶猛。”</br> “而反观阳武县,黄河河道大部相对平直向东,即便有些弯道,也十分舒缓,并不急促。在这种情况下,荥泽堤坝尚且安全,而阳武堤坝决堤一里,臣以为,其中应有地方懈怠,疏于防范之因。”</br> 朱元璋命人取来黄河流域舆图,仔细观察了一番,果如开济所言,微微点头,喊道:“詹徽!”</br> 监察御史詹徽走出。</br> 朱元璋沉声道:“你带两个御史前往阳武,一来监察地方赈济是否到位,二来察查阳武知县是否有应对不当之举。”</br> 詹徽行礼:“臣领旨。”</br> 户部尚书郭允道走出,进言:“陛下,除了赈济救灾之外,还有一紧要之事。”</br> 朱元璋微微点头:“你是想说封锁决堤的口子是吧?”</br> 郭允道神情肃然:“确实如此!黄河之水滔滔,一里决堤,骇人听闻。想来阳武等地已然成为沼国。若是不及时将其封堵,那很可能会造成黄河改道,到那时,决堤以北五百里,甚至是八百里,都可能生灵涂炭!”</br> 黄河改道是极危险的事,而且在阳武改道,那影响更大,毕竟这意味着目前的黄河下游水量将会在短时间内减少,很可能影响下游农桑。</br> 朱元璋锐利的目光扫过众官员,威严地问:“可有人可担此重任?”</br> 这个时候,一干尚书、侍郎不说话了,就是其他官员,也没人愿意出头。</br> 封堵黄河缺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尤其是一里缺口,这他娘的就不是缺口,几乎可以说是溃堤了。</br> 之所以一直没人说是溃堤,只是因为一里是个虚数,有些堤坝尚在,但左右两侧都出现了口子,成了孤坝。现在朝廷收到的消息还是七日之前的,谁也不清楚阳武处的堤坝到底毁了多少。</br> 在黄河水面前封堵堤坝,这事不好办,办好了也没多大功劳,办不好,那绝对会被追责,这属于劳累又没多少好处,风险还很大的差事。最要命的是,这活你不可能躲在后方,需要上黄河大堤去视察,去指挥,万一运气不好掉黄河里了……</br> 没人毛遂自荐。</br> 开济见没人走出来,气氛有些不对劲,便走了出来,言道:“陛下,臣愿举荐一人,定能封堵黄河缺口。”</br> “谁?”</br> 朱元璋问。</br> 开济抬起头,看向高处坐着的朱元璋:“喻汝阳!”</br> 众官听闻,议论纷纷。</br> 礼部尚书高信走出,提出了反对:“喻汝阳乃是囚犯,如何能担此重任!”</br> 开济不等其他官员跳出来附和高信,直言:“喻汝阳善修筑河堤,且对荥泽、阳武等地民情较为了解。荥泽堤坝稳固,便是其功。臣以为,此人虽有过错,但贵在为民、护民!”</br> “再者,阳武遭灾,原武也未必能抽调出民力。要封堵缺口,不用荥泽百姓无以成事。而喻汝阳曾是荥泽知县,他去那里,定能号召起百姓,去封堵黄河堤坝,护佑一方!”</br> 朱元璋想了想,当即下旨:“既是如此,那就传旨吧,命喻汝阳官复原职,立即前往荥泽,并担负起封堵阳武一线堤坝之事。另外,开封府当给其人手、粮食等支持,不可成其负累。”</br> 开济行礼:“陛下圣明!”</br> 朝会散去。</br> 不少官员看向开济的背影议论纷纷,工部尚书薛祥走在开济身旁,呵呵一笑:“你如此力保喻汝阳,可是令人出乎意料。”</br> “我也不过是为国选才罢了。”</br> 开济抓了抓胡须,眸子里带着几分得意。</br> 薛祥没有绕弯子,直接发问:“听说你给喻汝阳送去了不少书,怎么,这小子将刑部监房当书房了?”</br> 开济哈哈大笑,突然感觉这还没出宫呢,如此放肆并不好,只好压低了声音:“是啊,不得不说,格物学院出来的弟子,比国子监出来的弟子好上不少,他们的胆魄与作为,可是相当令人刮目相看。”</br> “别人进了刑部监房,不是喊冤求生,就是生无可恋。唯有这小子,吃了睡,睡醒了就看书,看累了接着睡,丝毫没将监房当一回事。另外,你不知道吧,这段时间,周王去了几次刑部。”</br> 薛祥为之一愣:“周王为何去刑部,难不成是去监房看喻汝阳,这个人,还不值得周王亲自出面吧?”</br> 开济抬起袖子,遮挡了下毒辣的太阳:“自然是没有下监房,但周王每次去,都坐在了刑部大堂给我们这些官员上课。”</br> “上课?他能上什么课,讲医学?”</br> 薛祥有些惊讶。</br> 开济嘴角有些不自然,轻声道:“讲的是格物学院儒学院的课,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的矛盾论,首要工作与次要工作的关系论。哦,周王讲了几句,后面都交给了一个叫方孝孺的代劳了……”</br> “方孝孺,这个名字有些耳熟。”</br> 薛祥皱眉。</br> 开济甩了下袖子:“方克勤的儿子,宋濂的弟子,你当然耳熟了,而且此人也不简单,接连三次在儒学院考试中外列第一,是一个文采斐然的家伙,原本今年可以结业入仕的,他却选择再修一年,修的还是律令商学院。”</br> 薛祥恍然。</br> 感情是格物学院的又一个人才。</br> 这个时候的格物学院已经开始有些人才辈出的样子了,之前死在庆元天花中的罗笙,现在还没放出来的荥泽知县喻汝阳,还有外宣学院的蔡源、赵仁、秦本、王宁等人,其中王宁现在主管着浙江行省的信访司,秦本主管的是福建信访司……</br> 薛祥看向开济,那张没多少表情的脸上,似乎透着几分老狐狸的深沉。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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