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老朱说的是钟山之下，而不是钟山之上。</br> 这里的下，有周边的意思。</br> 即便如此，死后能埋葬在这种地方，那对无数人来说，那也是平日里不敢奢想之事。</br> 想一想，清明节的时候，人家给皇帝上坟，给国公上坟，自家后代也能和他们走一条路，至少是一段路是一样的，那派头，上坟都值得吹嘘。</br> 工部尚书薛祥怎么也没想到，朱元璋竟然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番话来，多少有些让人效死力的意味。可顾正臣这是带人去澳洲，澳洲又不是头一次去，你至于开出这么大的条件吗？</br> 开济越发感觉不对劲了。</br> 今天这场送别，处处透着诡异。</br> 先是所有远航船只集结，横锁长江，紧接着皇帝与皇后一起前来，随后老朱的讲话更是透着难以琢磨的弦外之音，什么国运，什么江山社稷，这会他倒好，喊了一嗓子：你们死了，可以埋在皇陵周围……</br> 这简直是惊世骇俗。</br> 水师中许多将士也不清楚原因，但都明白了，这次出航，死了是皇帝身边有功的鬼，活着是皇帝身边有功的臣。</br> 一句话，活着至少可以光荣几代人，死了能光荣子孙十八代。</br> 只有参加集议过的将官才清楚，这一次远航到底是去哪里，担负的使命是什么，皇帝为何要说出这番话。</br> 朱元璋的话说完了。</br> 马皇后向前两步，抬袖言道：“按理说，这种场合身为皇后本不该现身，可你们此番远航不同以往，背负的使命对大明来说太过重要，所以，本后也要送你们一程。”</br> 顾正臣看着马皇后，她的到来确实出乎自己的预料，在这之前没有任何风声。</br> 不过，她来，确实给了水师上下一个惊喜。</br> 作为母仪天下，一国之母的皇后，送行水师全体，是所有人的荣耀。</br> 马皇后没有朱元璋那样的威严，声音里透着关怀：“出海之后，务必小心谨慎，保重身体。待你们归航时，本后希望你们这些人，一个不少的，全都回来……”</br> 没有国家大义，没有豪气凌云。</br> 有的只是，轻柔的叮嘱，如同送别孩子，满是牵挂。</br> 一番话，令人倍感亲切。</br> 马皇后看向朱棣、朱棡，他们跟着一起出海，体现的是皇室的担当，虽有万千不舍与担忧，但其他人也是有父母，有妻儿之人，他们的家人不担忧吗？</br> 他们能去冒险，能为了大明国运而奋进，皇子也能！</br> 顾正臣、沐春，这也是自家人，顾正臣几个孩子都没好好陪伴过，最小的儿子连话都不会说。还有沐春，这孩子明年就要弱冠了，还没给他娶亲……</br> 还有这些将官，这些军士……</br> 马皇后柔和的目光扫过众人，慈和地说：“在这里送你们离开，皇帝与我，也会在这里迎接你们回来，莫要让家人与我们，等太久。”</br> 朱元璋上前，沉声道：“顾正臣！”</br> 顾正臣肃然回道：“臣在！”</br> 朱元璋抬手：“早去——早归，出航！”</br> 顾正臣喊道：“臣领旨！万望陛下与皇后，保重！”</br> 水师将士，齐声呐喊：“万望陛下与皇后，保重！”</br> 顾正臣起身，看向水师将士，抬手道：“登船！”</br> 接驳的小船就在岸边，一批批将士有序前往各自船只。</br> 顾正臣看向朱元璋。</br> 一双目光对视着。</br> 朱元璋心说：</br> 小子，一定要拿回来土豆、番薯等农作物，大明需要这些东西，朕能不能成为千古一帝，就看你的了。</br> 顾正臣心说：</br> 我要走了，等回来之后，就让大明一步步踏上巅峰吧。</br> 该收拾的，没收拾的，欠收拾的，统统收拾掉！</br> 我泱泱华夏，堂堂大明，就应该让四方来贺！</br> 顾正臣将目光看向马皇后，此番出航自己最大的担心，还不是能不能抵达美洲大陆，也不在茫茫大海之上，而在这金陵！</br> 马皇后与朱雄英，这是自己最大的担忧！</br> 别等自己回来，他们不在了，那这事麻烦就大了！</br> 现在朱雄英进入了格物学院，那里属于一个相对封闭且安全的地方，而且有医学院，相信不会有太大问题。女医学院也建了起来，而且经历过了多次手术磨炼，精通内外科，只要不是什么绝症，应该也没大问题。</br> “先生，可以登船了。”</br> 沐春走至顾正臣身边，轻声道。</br> 顾正臣收起思绪，对朱元璋、马皇后深施一礼，随后转身，登上接驳小船，随后攀爬至旗舰之上。</br> 一应准备就绪。</br> 顾正臣看向人群中的家人，对身后的赵海楼下令道：“扬帆——”</br> “扬帆！”</br> “扬帆！”</br> 军令不断传达出去，一张张船帆落下。</br> 西风鼓荡而至，江水波动起来。</br> 顾正臣目光看着高台之上的朱元璋、马皇后，厉声喊道：“出航！”</br> “出航！”</br> 命令传至，一艘接一艘大福船进入江心，随后第一艘宝船跟进，又是几艘大福船紧随其后，宝船继而前行……</br> 封禁的长江水道，在这一刻变得热闹起来。</br> “定远侯！”</br> 赵海楼看向岸边，心头一颤。</br> 顾正臣凝眸，看到了朱元璋、马皇后站在那里，竟对着水师船队行礼。</br> 徐达、李文忠、邓愈、冯胜、蓝玉等公侯、包括一干文武，也齐刷刷地行礼。</br> 他们的行礼，带动了送别的百姓，也带动了围观的百姓，甚至连护卫皇帝的亲卫，也跟着一起行礼。</br> 这礼，太重了。</br> 是拜托，是托付，是一切交给水师的意思！</br> 顾正臣抬起双手，冲着岸边还礼，眼眶有些湿润，下令道：“九声汽笛，别过金陵！”</br> 汽笛声拉起。</br> 巨大的声响，撕开离别的冷风。</br> 旗舰动。</br> 长江水滚滚东流。</br> 看着一艘接一艘离去的船，朱元璋缓缓直起腰，对马皇后、徐达等人道：“现在，便是漫长的等待了。”</br> 疾驰的驿使匆匆抵达。</br> 很快，加急文书送至高台。</br> 李文忠接过看了看，走上前，对朱元璋道：“陛下，元廷准备南犯边关，各部正在集结兵马，纳哈出也有些蠢蠢欲动，这个冬日，恐怕他们不会老实。”</br> 朱元璋接过文书看了看，冷峻地转过身，对徐达、冯胜道：“看来你们二位没办法在京过年了……”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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