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br> 午后雨歇,一道彩虹挂在天际。</br> 严桑桑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行走在顾府后院,呼吸着难得没了暑热的清新空气,对身旁的丫鬟问道:“今日为何没见到小少爷?”</br> 丫鬟回道:“昨日小少爷与沐晟去了东宫,被太子妃留了下来。”</br> 严桑桑含笑。</br> 也不知是太子妃常氏留下来的两人,还是太子侧妃顾青青留下来的。</br> 坐在亭中,看着彩虹。</br> 严桑桑不禁想念起顾正臣,这一走,便是多半年,至今没一个音讯。</br> 正出神中,便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在晃。</br> 林诚意收回手,对张希婉道:“姐姐你看,严妹妹这定是想夫君呢,要不然她才不会如此入神,咱们来到面前都不知道。”</br> 张希婉坐了下来,对想要起身的严桑桑摆了摆手:“安心坐着吧,你现在可是府里最不能累到的。”</br> 严桑桑含笑,问道:“今儿可有什么消息解闷?”</br> 张希婉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扫了几眼交给林诚意,然后对严桑桑道:“别人有了身孕,便是休养,不问世事,你倒好,整日要听外面消息,若不是顾家还有些能用的人手,还不憋坏了你。”</br> 林诚意翻看了下,跟着笑话道:“她不是想听外面的消息,是盼着夫君能早点回来。”</br> 严桑桑脸微红,被人看穿心思,难得忸怩道:“我只是闲着没事,闷得慌。”</br> 林诚意也不再多说,低头读了起来:“西平侯在云南平定了两场叛乱,立了一些功劳,不过朝廷还没有调西平侯回来的意思。估摸着,再这样下去,西平侯府都要迁至云南了。”</br> 严桑桑微微蹙眉:“若是如此,沐晟岂不是也要一同去云南?”</br> 朝廷拿下云南一年多了,虽说那里整体安稳,但时不时还有人哗啦一些大象造反,总需要有人镇守着,这就导致沐英迟迟无法回京。</br> 人不回京,半年一年也好说,忍忍就过去了。</br> 可如果一直不回来,这西平侯府分居两地也不是长远之计,一旦西平侯夫人带人南下,必然带走沐晟,可张希婉等人很是喜欢沐晟,包括顾治平也喜欢和沐晟待在一块。</br> 林诚意抬手整理了下耳边秀发,轻声道:“这事我们做不了主,只能顺其自然。还有啊,信访司开始发挥作用了,常州府,武进县知县因贪污虐民,百姓无处伸冤,托人写信到了信访司。现已复核查明,其知县已被——嗯,这算是信访司设置以来,倒下的第一个官员。”</br> 严桑桑笑道:“杀了就杀了,这话又不是不能说,遮遮掩掩。”</br> 林诚意指了指严桑桑的肚子:“莫要吓坏了孩子。”</br> 严桑桑并不介意:“这孩子一定是个勇敢的,才不会怕这些。”</br> 张希婉责备道:“你可别想着让孩子跟你一样去冒险。”</br> 严桑桑敷衍地点了点头,继续问:“还有什么消息?”</br> 林诚意低眉:“命天下郡县编《赋役黄册》之事你是听闻了的,只不过这次朝廷向各地府州县追送了一份文本,要求普查一次人口,重新编写户帖,要求在三年内完成。”</br> 严桑桑对这事并不感兴趣。</br> 林诚意拿开一片纸之后,看向下一张纸,轻声道:“南洋水师的张赫发疯了,将安南沿海船只二百七十艘全打沉了,现在的安南,已经没了任何出海口。”</br> 严桑桑顿时来了兴致:“安南就没还手吗?朝廷要不要发兵征讨安南,你们说,夫君回来的时候,会不会绕个路去升龙城住几日?”</br> 在几人谈笑时,顾治平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内侍。</br> 张希婉见儿子一脸不高兴,似是受了委屈,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将目光投向内侍。</br> 内侍呵呵一笑,行礼道:“恭喜夫人,陛下发了话,准顾家长子入东宫,为皇长孙伴读。”</br> 张希婉顿时明白过来,含笑道:“好事啊,吕管家,家里还有些杭州送来的明前茶,请王内侍歇一歇脚。”</br> 王内侍含笑而去。</br> 张希婉看向顾治平:“你这小子,如此好事为何要愁眉苦脸,摆着不情愿的样子?”</br> 顾治平委屈巴巴:“朱雄英在那读书都没劲,我去了更没劲,娘亲不知,东宫的先生迂腐得厉害,除了经史子集,其他一概不讲,整日不是这个典故,就是那个曰来曰去,乏味得很,待在东宫还不如去格物学院。”</br> 张希婉不管这些:“陛下的旨意最大,他发了话,那就得听。”</br> 顾治平直摇头:“不要,我要写奏折,劝陛下收回旨意。”</br> “写——奏——折?”</br> 张希婉当即喊道:“来人啊,我的藤条在哪里,给我送过来,你才多大,还写奏折,还想劝陛下收回旨意,知不知道陛下是言出法随!”</br> 顾治平躲到严桑桑身后:“父亲说过,遇到不对的就要说出来,我是孩子,说错了也惹不出来大祸。”</br> 严桑桑支持:“好样的,你爹也顶撞过陛下。”</br> 顾治平伸出脑袋,看着母亲道:“爹教的道理!”</br> 张希婉伸着手,恼怒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爹挨了皇帝多少顿揍?”</br> 顾治平眨眼。</br> 这事,没人给自己说过啊。</br> 林诚意咯咯直笑,拦住张希婉,对顾治平道:“你爹以前也鲁莽,后来学聪明了,你也要学下。这事不是不能做,但你要知道,一旦做了,皇帝可就容易生气,一生气,就容易打人,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和你一起挨打,那就不疼了……”</br> 顾治平恍然。</br> 明白了,这事需要找朱雄英一起干。</br> 半日之后,顾治平、朱雄英被摁在了凳子上,马皇后看着这两个孩子,一脸生气:“你们两个啊,还真是长本事了!想去格物学院就去,干嘛在文书里羞辱东宫先生?”</br> “说他们是蚊子,嗡嗡不知所谓,拍之不到,浑身瘙痒!我看你们是找打!来人啊,给我打,一个人打五下,不,十下!让他们长长记性!”</br> 顾治平挨了打,很是委屈。</br> 林诚意这个姨娘说错了,有人和自己一起挨打,一样疼啊……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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