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的声音如一股西风狂卷而至,扫去了一切杂音。</br> 无论是挤在街边的百姓,还是广东都司的将士,在这一刻都变得极度安静。</br> 天地之间,刹那归于寂静。</br> 赵海楼深深松了一口气,娘的,总算是来了,再晚点来,这胳膊还能不能保得住……</br> 都指挥使杨英、指挥使胡通这时候也傻眼了,茫然地看向南面的街道,那里的军士纷纷让出道路,远处的夜色里,有人正在走来。</br> 朱亮祖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br> 晋王?</br> 这他娘来的该不会是个诈骗犯吧,晋王怎么可能离开京师,即便是离开京师,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广州!</br> 但这种疑惑转瞬便没了。</br> 这世上没有人敢冒充皇族,除非他想灭九族!</br> 朱棡头戴乌纱翼善冠,一袭盘领窄袖赤袍,腰间玉带,踩着黑色皮靴穿过站满军士与百姓的街道,缓慢而行。</br> 每一次步落地,都发出咔的声响。</br> 皇子的威严,在这一刻显露出来。</br> 这时,朱棡不再是往日里毕恭毕敬的顾正臣弟子,而是朱元璋的儿子,大明的晋王!</br> 林山南、章承平跟在朱棡身后,充当护卫。</br> 经过漫长的街,朱棡走到了永嘉侯府之前。</br> 朱亮祖凝眸,看着朱棡身上的赤袍,身前与左右两肩之上,赫然绣着金织蟠龙,再看来人,眉目修耸,目光流转之间,透着一股子威仪。</br> 顾正臣率先带人行礼:“见过晋王!”</br> 水师将士纷纷跟着行礼。</br> 朱棡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朱亮祖、杨英等人。</br> 朱亮祖喉咙动了动,赶忙上前行礼:“臣朱亮祖,见过晋王!”</br> 要知道朱元璋最初是打算分封藩王,让他们当大明皇室的屏障,护卫大明江山的,更是为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分封就藩做了许多准备,连王府都动工了。只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更不知谁让朱元璋改了主意,结果王府烂尾,藩王就藩的事就此搁浅。</br> 听说有官员上书催促朱元璋送这些儿子们赶紧去地方就藩,别留在京师,免得和太子争权夺利。后来这些官员去了哪里不清楚,反正这一两年就没人提藩王就藩的事了。</br> 虽说朱棡没就藩,手里没兵权,可他毕竟是皇帝的儿子,是龙子啊,谁敢得罪?</br> 杨英、胡通等人赶忙行礼。</br> 朱棡看着行礼的众人,也没理睬朱亮祖、杨英等人,见顾正臣还弯着腰呢,赶忙上前,提着嗓子便喊道:“顾先生也在这里啊,先生快免礼,弟子朱棡,这里有礼了。”</br> “哈?”</br> 朱亮祖打了个哆嗦。</br> 胡通咬了下嘴唇,奶奶的,我想跑路,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一个王爷,竟成了顾正臣的弟子,还公开了行弟子礼!</br> 杨英后悔至极。</br> 知道顾正臣难对付,可谁也没想到竟是如此如此棘手啊。</br> 早知如此,自己干嘛带兵跑出来,找个副手来不就好了。</br> 该死的!</br> 朱亮祖啊朱亮祖,你说说你,和顾正臣都是侯爵,咱就不能平起平坐,好好说话,这下好了,事情难收场了吧。</br> 朱棡行礼之后,问道:“顾先生为何在此?”</br> 顾正臣叹了一口气,回道:“王爷,这事说来话长,要知道如今格物学院极缺银子,而格物学院的银子来自市舶司税银,税银又来自港口商人、商户、船货。可广州右卫吃了市舶司的税银,赵海楼带人查证,广州右卫的将士都已经写好了招册,认了罪,可偏偏永嘉侯不答应,非要将赵海楼等人抓来,还要断其手臂……”</br> 朱棡看向朱亮祖,目光变得冷厉起来:“是也不是?”</br> 朱亮祖惊讶地看着朱棡,连忙回道:“王爷,是赵海楼等人先动的手,他砍了广州右卫副千户的胳膊……”</br> 朱棡拔出顾正臣身旁插在青石板缝里的长枪,一步步朝着朱亮祖走去,到了近前,挥起长枪便朝着朱亮祖的脑袋砸了过去!</br> 嘭!</br> 沉闷的声响传出,杨英打了个哆嗦,胡通脸色煞白,所谓的黑无常护卫在这一刻也不敢动弹。</br> 朱亮祖只戴了帽子,可没戴头盔,这一下结结实实挨足了,抬起手摸了摸脑袋,一看手,已是鲜红!</br> 朱棡丢下长枪,猛地踹了朱亮祖一脚,将发懵的朱亮祖踹倒在地,然后上前挥舞拳头就打,喊道:“你竟然敢欺负我先生,知不知道,就是太子见到先生都得喊一声顾先生,你还敢欺负他!”</br> 嘭嘭!</br> 又踹了几脚!</br> 朱棡气呼呼地看着地上抱头的朱亮祖,喊道:“还敢动格物学院的银子,知不知道格物学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明的希望之地,是大明的国运之地!现在有人敢动格物学院的银子,那就是挖了大明的根基,毁了大明的国运!顾先生没一个个将他们全砍了都是仁慈的,你还敢找顾先生的麻烦?”</br> 朱亮祖脑袋晕晕的,也不知道朱棡鞋底下是不是弄了木板,踹起来可疼了。</br> 事情变化得有些快,朱亮祖根本反应不过来,也想不明白,为毛朱棡会来这里,为毛朱棡听了顾正臣的话就揍自己……</br> 朱棡打完朱亮祖还不解气,看向杨英、胡通等人,走过去就踹!</br> 眼见胡通还敢躲,当即怒了,踹一顿还不够,再揍一顿!</br> 胡通求饶也不见朱棡停手,杨英也不敢说话求情,生怕自己也挨一顿殴。</br> 朱棡的愤怒是有缘由的,广州可是广东行省的省治之地,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都在这里,广州知府衙门、番禺县衙、南海县衙也都在这里,按理说,如此多官员集中在一座城里,这座城里的百姓应该好过一些,哪怕不好过,也应该差不多。</br> 可现实不是这样,这里的百姓很穷酸,很困顿,这里的官员很贪污,这里的将士很欺民,这里的大户很霸道,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腐烂了、坏透了!</br> 朱棡亲眼看到了墙外苦难的人,挣扎着只想活下去,也看到了墙里面躺在美人堆里,吃吃喝喝的贵人!</br>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话虽然用在广东未必合适,但改一改,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那一定是写实的!</br> 而这一切乱象的根源,就是这些人,不打你们打谁?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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