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县,城郊,义庄。</br>  最终,杨永进以三两银子外加六百六十文的价钱跟义庄的人谈妥,义庄的人又找了自己两个徒弟过来,师徒三个帮着老杨家众人将杨永仙像海底捞似的从那一摊粘稠的臭水里捞出来,然后放到旁边的担架上。</br>  放完之后,其中一人,也就是又返回去,负责把杨永仙的脑袋给单独拎出来……</br>  为什么要单独拎脑袋?</br>  懂的都懂,还不就因为杨永仙是触犯了大齐最严重的律法之一,所以被处以了斩首么!</br>  而那多出来的六百六十文钱的红包,也是单独封给这个捞脑袋的人的。</br>  因为他们做这行有忌讳的,这六百六十文钱是给这個人折煞气的。</br>  当身首全都放到担架上之后,趁着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全貌,这几人赶紧用裹尸布将杨永仙裹了个严严实实,三人一鼓作气再将杨永仙放进老杨家人带来的棺材里。</br>  棺材盖子盖上,用木桩子钉死!</br>  之所以钉死,这也是事先家里交待的。</br>  不仅钉死了,棺材盖上面还淋了一些类似于黑狗血和朱砂之类的混合物。</br>  然后,棺材用麻绳给绑好,义庄门口,停了一辆由两匹骡子组成的骡车。</br>  “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杨永进说。</br>  然后喊张有福带珍儿过来,珍儿的头上已经戴上了孝子的白帽子。</br>  后背的衣裳上专门缝了一根小白旗。</br>  杨永智这时拿出从家里带过来的那只养了三年以上的大公鸡,一刀抹了公鸡的脖子,把鸡血滴在地上,走在前面。</br>  鸡公血引路,孝子喊魂,一起让杨永仙魂归故土,落叶归根。</br>  长坪村。</br>  祠堂外面的灵堂已经搭建好了,微聚了一大批前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br>  今天才正月初四呢,只要有热闹看,这些村民都可以不出去走亲访友。</br>  而有些人家,有亲友过来拜年,听说了老杨家今天办丧事,这不,主人家和亲戚也都放开了顾忌,纷纷赶着来了祠堂门口看热闹。</br>  不仅祠堂门口人满为患,村口大路那边,也是人扎堆。</br>  杨若晴看到这一幕幕,不由得再次感叹,这个年代庄稼人的精神生活实在是太太太贫瘠了!</br>  不管是红白喜事,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那简直就是倾巢而出,万人空巷。</br>  而作为老杨家,这些年来,可是源源不断为长坪村,乃至十里八村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精神生活方面的素材啊。</br>  甭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总之,如果设置一个娱乐话题排行榜,估计老杨家稳居榜首。</br>  老杨头也在人群之中。</br>  老汉今天拄着拐杖,佝偻着个背,神色较之前多有憔悴凄楚,颤颤巍巍的来到路边,张望着清水镇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饱含心酸的泪水。</br>  一头白发被风吹乱,让旁边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心里无不升起一股同情。</br>  直心疼这老汉,迟暮之年,垂垂老矣,却还要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br>  “这老汉真是个命苦的,儿子,孙子,曾孙子,死了好几辈人了,能挺到今天,也够这老汉受的了!”</br>  “幸好他们老杨家还有其他几房,人丁补齐了,不然,真是遭罪了。”</br>  “让人羡慕,又让人同情,享了世上最大的福气,也遭受了世上最折腾人的罪,哎,大起大落的一生啊……”</br>  老汉经过人群的时候,听到村民们这样热议自己,老汉自己回想自己这坎坷的一生,自己都被自己这一生的经历给震惊到了。</br>  想不到,我还真不是一个普通的老汉啊,这大起大落的一生,谁敢跟我比?</br>  就算是皇帝老儿,估计也不过如此吧?</br>  尤其是听到还有人说:“这老汉这一生太不容易,还能这样高寿,家有一老是一宝,想必老杨家人往后肯定会越发珍惜这老汉和老太太的!”</br>  老杨头欣慰的点点头,看来这些过来看热闹的村民里,还是有善良的,聪明的人,懂事理啊!</br>  老汉甚至想抬起头去找寻下人群中到底是哪个明事理的人说了这句话,</br>  然而就在这时候,人群中有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传进了老杨头的耳中。</br>  “老人家太长寿了也不好。”</br>  “我听到一个说法,要是哪家的老头老太太年纪太大了都不走,日子久了折损了后辈的寿元。”</br>  “你这话站不住理儿,父母长辈长寿是好事啊,前半生操劳,后半生好歹多享几年清福嘛。”</br>  “我不是说不能享清福,我的意思是我听到过那种说法,你们看老杨家,对吧?”biqubao.com</br>  众人唏嘘,还有人在那调侃说:“甭管折损不折损后辈的寿元,这一切都是天意,都是命,咱总不能看到父母上了年纪就给驮着扔进村口林子里的废窑吧?太没人性了!”</br>  “对,没人性,那是畜生都不做的事!”</br>  人群外围的老杨头黯然离开……</br>  原来,他一直自以为傲的长寿,在有些人的眼中,竟然成了这样恶劣的存在?</br>  甚至,老杨头自己都对先前那个人的说法,产生了一些怀疑。</br>  刚好杨华忠和杨华洲他们兄弟再一次冲到大路那边来张望,想看看县城的那一拨人有没有过来。</br>  看到老汉这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兄弟俩来到老杨头跟前,一左一右搀扶住老汉。</br>  杨华忠关心的问:“爹,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还是去屋里坐会吧,这些事我们来操办,你别把自己给转累了!”</br>  杨华洲也点头,“爹你放心吧,甭管之前的事情咋样,如今我们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全心全意把永仙的身后事操办好,让他能够在那边长眠。”</br>  老杨头打量着面前这两个老儿子,三儿子已经年过半百了,头上这几年出现的白发一天比一天多。</br>  四儿子杨华明今年也刚好五十岁。</br>  五儿子杨华洲年纪相对小一点,但也四十六岁了。</br>  儿子们都已经做了爷爷和嘎公,都在一天天老去,不再是昔日老杨家那一帮壮年。</br>  一股无言的悲伤和落寞从老汉的心中直冲天灵盖。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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