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大军向城墙逼近，城上迟迟没有开枪，只有一排箭雨射在空地上，以示警告，城上守军大声呼喊着什么。</br> 因为隔着火枪射程的距离，亚历山大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能听出大概的意思是守军在恐吓农夫大军不要再逼近了，否则就要大开杀戒了。</br> 这就是驱赶当地百姓攻城的最大效果了。守城士兵轻易是不会开杀戒的，除非到最后迫不得已。</br> 而这对守城士兵的士气往往打击会比较大，亚历山大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命令军队在后面缓缓地跟着前进。</br> 他倒是也隐约听见了史君山和库楚姆汗之间的对话，说的好像是什么萧风的事儿，不过这也是正常的。</br> 两个人，一个城上一个城下，一个是总督一个是罪犯，不问可知，城上的总督是萧风的亲信，城下的罪犯是萧风的对头。</br> 肯定是城下的在骂萧风，城上的在夸萧风，这个傻子都能猜得出来！何况此人还是严嵩的亲戚呢！</br> 此时农夫大军已经快要走到城下了，城上也终于开始动真格的了，虽然仍然没有开枪，但箭矢还是射了下来。</br> 这些农夫没有盾牌，但也不是完全的赤手空拳，不少人把自己干活时用的木板儿、草垫子啥的拿来了，用来挡箭。</br> 像史君山等身上带着铁链的罪犯，基本都有些功夫在身上，挥起铁链开始拨打箭矢。</br> 不过这些简陋的装备毕竟不正规，几轮箭雨下来，还是有不少农夫扑倒在地，生死不知。</br> 农夫大军显然没做好视死如归的准备，开始纷纷后撤，但身后传来火枪的响声，几十个农夫应声倒地。</br> 亚历山大大声喊道：“严黄人，告诉他们不许退，有敢退后的，一律死罪！攻上城去，我将兑现我的承诺！”</br> 农夫大军们无奈，既然不能退，那就干脆冲锋，快速冲锋到城墙下面，沿着城墙分散开，反而不容易被箭矢射中了。</br> 王城虽然不算很大，但毕竟也是城池，城墙的周长足够长，几万人在城墙下分散开来，倒也不显得很拥挤。</br>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城墙上往下射箭不容易射中了，但农夫大军也不敢爬墙上去，就躲在城墙下面苟着。</br> 农夫大军既然不攻城了，城上的士兵也就不射箭了，只是警惕地向下观望动静，只要有人敢爬墙，就立刻砸下去。</br> 亚历山大急了，自己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千辛万苦地弄来农民大军，可不是让他们躲猫猫的！</br> 他大声呼喝，让“严黄人”赶紧指挥众人爬墙攻城！史君山也火了，大吼大叫着指挥。</br> “妈的都不要怕死啊，你们不攻城一会儿罗刹人冲上来给你们一轮火枪，你们也一样也死！”</br> 众人大声反驳道：“现在爬墙肯定是死，可罗刹人离咱们那么远，火枪打不到的，老子们不想当炮灰！”</br> 亚历山大隐隐约约的听着，不禁大怒，心说这个严黄人看着很有指挥能力，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br> 不过再想想看，他也觉得不奇怪，毕竟严黄人是用当地主当官员的荣华富贵把这帮炮灰骗过来的。</br> 可这些农夫毕竟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儿，现在一看真要当炮灰，思想上有反复也是正常的。</br> 然后他就听见了史君山拼尽全力的大喊声：“谁他妈的说罗刹人的火枪打不着咱们啊，肯定能打得到啊！”</br> 众人大声反驳，人多力量大，压住了史君山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亚历山大的耳朵里。</br> “不不不，打不着，肯定打不着啊，他们离得这么远……”</br> 亚历山大怒了，自己不能让严黄人一个人孤军奋战啊，自己得支棱起来啊！</br> “听我命令，阵型向前，给我打死几个农夫，以示惩戒！但要注意，千万不要把严黄人打死了！”</br> 罗刹骑兵缓缓向前，看了看距离，开了几枪，果然还是太远了，真的打不着啊！</br> “将军，那帮农夫都靠在城墙下面了，咱们离得太远了打不着，等咱们能打到他们的时候，城上也能打到咱们了！”</br> 这确实是个难题，如何能让农夫们看清现实，知道不攻城也是个死呢？亚历山大皱眉思考了一会儿。</br> 然后他一挥手：“分成两队，一队向城头放枪压制火力，另一队给我打死一批农夫，否则他们不知道俄罗斯人的厉害！”</br> 罗刹人果然分成了两队，向前奔跑起来，一队集中火力向城头开枪，城头上的枪手们也奋力还击。</br> 另一队则冲上来端起火枪，对准了躲在城墙下的农夫们一通齐射，果然打倒了几百个农夫！</br> 农夫们大惊，知道罗刹人不是闹着玩儿的了，立刻开始爬城进攻，几万人爬墙，声势浩大！</br> 而此时城墙上却一反常态，不但没有了枪声，甚至连弓箭都很稀疏了！</br> 此时罗刹人的火枪骑兵已经距离城墙不远了，就在这时，城里忽然传出一阵呼喊声。</br> 随即两侧的城门打开，两队西伯利亚骑兵冲了出来，看样子是要弃城而逃！</br> 亚历山大一愣，这是他多少次梦寐以求的机会。他一直希望能逼库楚姆汗放弃守城，到草原上决战。</br> 因为凭他的人马和火力，库楚姆汗肯定不是对手。西伯利亚加起来就二十万人口，还分散在辽阔的土地上，王城里能打仗的骑兵绝不会超过两万！</br> 虽然库楚姆汗有一些连发火枪，但他的士兵战斗力和自己麾下的罗刹精兵是没法相提并论的，优势在我！</br> 见库楚姆汗的骑兵倾巢而出，亚历山大大喜，因为在路上“严黄人”跟亚历山大讨论的时候，就曾考虑到过这种情况，并做出了预案。</br> 亚历山大立刻向史君山大声呼喊。“严黄人，库楚姆汗知道守不住城了，已经弃城而出，要带着骑兵突围了！</br> 城里只剩一些步兵了，你们继续猛攻，我去干掉他们！等我的骑兵回来时，你们一定要占领这座城！”</br> 史君山大声答应着，看着罗刹骑兵调转马头，向飞驰出城的西伯利亚骑兵冲去。</br> 西伯利亚骑兵并没有直接反击，而是兜了一个弧形，挡在了罗刹骑兵的外围，这才和罗刹人互射起来！</br> 西伯利亚骑兵中有两千多把连发火枪，威力巨大，独当一面。但剩下的普通火枪，和罗刹人相比并无优势。</br> 而且西伯利亚的骑兵很多人放下弓箭，拿起火枪的时间并不算长，所以他们的射术和罗刹精锐的火枪骑兵无法相提并论。</br> 双方在短时间内就激烈地互射了好几轮，双方都有不少士兵落马。亚历山大心里在流血，不过他知道这是必要的牺牲。</br> 只要这一仗打赢了，他就可以随意地补充兵源了。别的不说，那些农夫大军随便拉出点人来训练训练，就是不错的士兵。</br> 而且听说这样的农夫，在东边的土地上还有好几十万人呢，这要是都变成士兵，没准就能沿着草原一路打到大同去！</br> 到时候大明的草原全归我亚历山大，加上西伯利亚，我就是比伊凡还牛叉的沙皇了，谁还用看他的脸色？</br> 就在亚历山大的美梦刚开头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身后士兵们的惊呼声，混合着杂乱的枪声。</br> 亚历山大回过头来，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些原本在奋勇攻城的农夫们已经悄悄地调转了方向，铺天盖地地向这边冲锋过来。</br> 他们有些人的手上居然还有弓箭了，那是刚才库楚姆汗吩咐的，一旦他的骑兵和亚历山大交火，城上立刻向城下抛扔武器！</br> 但时间仓促，大部分农夫仍然是赤手空拳的，但他们跑得飞快，就像当年要饭时被恶狗追赶一样的快！</br> 亚历山大的脑海里猛然出现了两个字：妈的，上当了！</br> 然后他意识到这不是两个字，然后他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纠结是不是两个字本身就很愚蠢！</br> 他声嘶力竭的大吼：“分成两队，挡住他们，保持队形！”</br> 然而来不及了，他们距离城墙距离本就没多远，这些农夫又偷偷的抢跑了一会儿，此时双方的距离只够罗刹人开两枪的。</br> 然后跑得最快的一批人就已经冲到了眼前，这些人居然大部分都是带着铁链的！</br> 他们矮下身形，一边躲避火枪的射击，一边用铁链猛扫马腿。</br> 原本这种步兵打骑兵的战术纯属送死，何况打的还是火枪骑兵。他们只要远远地跑开，就可以尽情地放风筝了。</br> 可此时不行，罗刹骑兵的面前是同样有火枪的西伯利亚骑兵，他们拼命地射击，不计代价！</br> 尤其是那两千多把连发火枪，子弹像雨点一样的倾泻，就是不让罗刹骑兵往前冲！</br> 库楚姆汗也很清楚，这是最后一战，子弹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如果这一战输了，西伯利亚也就完了！</br> 当六七万农夫冲进两万骑兵队伍中时，火枪已经失去了作用，罗刹骑兵们纷纷拔出了长刀来，举高临下的劈砍。</br> 但那些刚才还很怕死的农夫们，此刻竟然都成了疯子，在史君山的带领下，像怒潮一般一波波的冲垮了骑兵的阵型。</br> 有的农夫被一刀砍中后背，干脆就在地上滚倒，抱住战马的两条腿不放。</br> 战马不怕被抱住一条腿，但两条腿同时被抱住，立刻就会扑倒。人仰马翻，不少农夫被踩得肠子都出来了。</br> 一个精瘦的乞丐，手上带着铁链，将肠子往自己脖子上一盘，冲着一个落马的罗刹骑兵就扑了上去。</br> 那个罗刹骑兵从没见过如此疯狂的人，觉得对方大概魔鬼附身了。他嚎叫一声，左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右手挥刀劈砍。</br> 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个罪犯，曾是某个城里最有名的“强叫花”，出了名的亡命之徒。</br> 别的“强叫花”碰上不给钱的，把自己砸个头破血流，拿到赔偿，当天就可以收工了。</br> 但他头上流着血，能坚持走完三条街，有一家敢不给钱的就不收工。别的强叫花一人养活七八个乞丐，他能养活三十个！</br> 刀被铁链缠住了，两人都失去了武器。那乞丐将自己脖子上的肠子摘下来，套在了罗刹骑兵的脖子上，死命地一勒。</br> 那个罗刹骑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在被人的肠子下面，他两眼翻白，拼命挣扎，不停地撕扯着对方的肠子。</br> 很坚韧，像最好的绳子一样，热乎乎的，臭烘烘的，罗刹骑兵最后带着这样的念头，停止了挣扎。</br> 那个乞丐坐在地上大笑一声，滚过去抱住了另一匹马的腿，被倒下的马重重的砸在了尘土里，只漏出一截渐渐变得灰白的肠子。</br> 库楚姆汗的骑兵子弹也打光了，此时罗刹骑兵的阵型也彻底乱了，完全被丐帮给淹没了，就像成千上万条青虫在无数蚂蚁的撕咬下疯狂翻滚一般。</br> 库楚姆汗抽出腰刀，带着西伯利亚的骑兵冲入战团，和罗刹骑兵厮杀起来。并大声喊道。</br> “不要砍地上的人，只砍马上的，只要把人从马上砍下去就好！”</br> 没错，罗刹骑兵骑在马上还有突围的希望，他们一旦失去了马，在地面上和那些农夫们拼命，必死无疑。</br> 亚历山大两眼血红，左手持枪，右手挥刀，疯狂劈砍，疯狂射击，一边寻找史君山，一边寻找突围的空隙。</br> 到了这个时候，以亚历山大的智商，哪能还想不到自己是上了史君山的当？这个家伙的演技也太他妈的好了吧！</br> 可他身上的铁链子也不是假的啊，更不可能是为了骗自己临时加上去的啊！一个重罪犯人，他这么干是图什么呀？</br> 亚历山大想要问清楚他这个问题，当然，如果问不清楚，至少也要干掉他，否则自己这一战输得太窝囊了！</br> 史君山也在找亚历山大，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极度危险，如果不斩草除根，被他逃走，没准儿还会有后患。</br> 西伯利亚骑兵的包围圈并不是很严密，毕竟是临时包抄的，人数也不占优，因此漏网而逃的罗刹骑兵也不少。</br> 但只要失去了亚历山大的指挥，这点漏网之鱼在西伯利亚是没法生存的。</br> 他们要么再爬过乌拉尔山脉回俄罗斯去，要么被不停巡逻的骑兵们一点点找到干掉。</br> 史君山终于看到了亚历山大，他正在几百个卫兵的保护下左冲右突，试图冲出包围圈，而且马上就要成功了！</br> 那几百个卫兵显然是罗刹骑兵精锐中的精锐，各个身高体壮，身披重甲，枪法极准，悍不畏死。</br> 不管是农夫大军还是西伯利亚的骑兵，几次想将他们围住，都被他们连打带冲的突围了出来。</br> 随着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亚历山大回头看了一眼混战中的战场，在看看自己身边仅剩的几十个卫兵，双眼血红。</br> “冲出去，跑得越远越好！这一战是一败涂地了，但收拢咱们突围出去的残兵，还能组成一支队伍。</br> 哪怕手里只剩下一千人，我也能把整个西伯利亚杀得血流成河，日夜不宁！</br> 攻不了城，我可以杀人！打不过骑兵了，我可以去杀牧民！追不上牧民，我可以去杀农夫！”</br> 史君山抡起铁链，砸倒了一个罗刹兵，跳上马背，带着几个同样带着铁链的高手，直扑亚历山大而去。</br> 库楚姆汗也看见了这边的动向，带上几十个枪里还有子弹的卫兵，也冲了过来。</br> 亚历山大知道此时无法正面对抗，带着卫兵掉头就跑，卫兵们一边跑一边回身放枪，追兵被打落了好几个。</br> 库楚姆汗也边追边开枪，但双方的距离仍旧无法缩短，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要在黑夜中追击，不但不可能，而且也很危险了。</br> 就在此时，一匹快得出奇的马疯狂的从旁边冲出来，拼命的向前跑去，马上的人疯狂的大喊着蹩脚的官话。</br> “将军，等等偶！等等偶！别扔下偶，他们会哈了偶的，偶能帮你功憨再起！！！”</br> 史君山大怒，怒吼道：“老福，你这个叛贼！我好心留你一命，你竟然死性不改，还要认贼作父！”</br> 史君山本就已经血战一整天了，满身是伤，此时这一声大吼更是惊天动地，随即一口鲜血喷出，栽落马下！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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