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内。</br> 木材厂厂办的同志,看到张横呆立在原地,顿时着急了:“张横,你快一点,电话对面的人还等着呢!”</br> 开玩笑,这年月电话线路紧缺,电话局规定,市话一毛二一分钟。</br> 一毛二看起来不贵,可是却能买到一斤棒子面,够一家人填饱肚子了。</br> 旁边的那些工友虽不清楚为何张横会接到电话,也在旁边催促道:</br> “张横快去啊,现在能打得起电话的,都不是一般人。”</br> “是啊,说不定你这次要交上了好运了。”</br> “就是,有贵人提携,你就不用在车间里辛辛苦苦的干活了。”</br> ....</br> 不得不说,张横这些年在车间里勤勤恳恳的干活,经常帮助其他工友,在车间里的人缘很不错。</br> 工人们纷纷出言提醒他。</br> 张横这才反应了过来,喊了一句:“您稍等啊”,他看着木材大步跑到操作间,小心翼翼的码放在了木架子上。</br> 看到都到了这种时刻,张横还是在为媳妇儿的中山装努力的干活,那些工人们都唏嘘着摇摇头。</br> 张横这小子简直就是个五好丈夫。</br> 作为车间的工友,他们了解得最清楚。</br> 这小子平日里不抽烟,不喝酒,也不会跟别人闲逛,每个月放了饷,总会一分不剩的拿回家。</br> 为了给刘红梅买到姹紫嫣红,他宁愿将饭票卖给其他的工友,自己每顿饭只啃一个黑窝窝头。</br> 要知道车间里扛木头是最重的活计,一般工人每顿至少要旋三個馒头。</br> .....</br> “好勒,我来了!”</br> 张横放下木头后,快步跑到了车间门口。</br> 那位厂办的工作人员无奈的摇摇头:“跟我来吧,电话在厂办大办公室里。”</br> 张横跟在他身后,快步往厂办走去。</br>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木材厂领导的办公区域,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br> 水磨石地砖,粉白的墙壁,崭新的蜡黄色木门....一切都显得那么光鲜亮丽。</br> 只是此时张横顾不得欣赏那么多,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到底是谁给我打电话?</br> 两人的速度很快,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进到了厂办的办公室里。</br> 这年月电话机稀少,为了防止电话机损坏,以及为了教授打电话的人如何使用电话机。</br> 每台电话机都配备一个电话员。</br> 电话员此时拿着电话筒,看到两人进来,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怎么搞的,都快二十分钟了,你们才过来!”</br> “这小子耽误事儿了。”</br> 张横大步走上前,主动说道:“对不起同志,是我耽误时间了。”</br> 他良好的认错态度,赢得了电话员的尊重。</br> 电话员将电话的话筒交给他,指导他如何打电话:“你将上面的听筒放在耳朵上,下面的话筒放在嘴边,对对对,这样就可以了。”</br> 张横小心翼翼的拿着话筒,就像是拿着一块烧手的电洛铁似的,深吸一口气,学着曾经看过的样子,对着话筒说了一声:“喂...”</br> 听筒内很快传来一道清晰的声音:“是张横同志,刘红梅的丈夫吧?”</br> 这么近传来声音,让张横有些不适应,他想调整一下听筒的位置,又害怕将电话摔坏了,只能强忍住不适应,小声说道:“对,我是刘红梅的丈夫,您有什么事情吗?”</br> “我没事,不过你有事,现在伱要是回家去的话,可能会看到你的妻子,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块。”</br> 话筒里传来一阵冰冷的声音,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窜后脑勺,张横忍不住打了个寒蝉。</br> 刘红梅竟然偷人....这不可能!</br> 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对面的人已经挂断了,听筒内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br> 张横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br> 开什么玩笑。</br> 刘红梅怎么会偷人呢!</br> 他对刘红梅那么好。</br> 刘红梅也那么的爱他,今天早晨离开的时候,刘红梅还叮嘱他,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要被自行车或者是汽车撞了,在车间工作的时候,也一定要小心,不要被原木压死了。</br> 这么好的媳妇儿,怎么可能会偷人!</br> 骗子,那人绝对是骗子。</br> 这时候,负责电话机的电话员见张横神情不对劲,小声问道:“同志,你这是怎么了,电话是谁打来的?”</br> “不知道,是个骗子。”张横确定了对方是骗子之后,心中顿时轻松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电话机交给了电话员。</br> 电话员下面的一句话,直接让他破了防。</br> “人家等了足足二十分钟,光是电话费,就得花两块钱,能是骗子。”</br> “你....”</br> 张横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倒了过去。</br>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心中更加坚定对方是骗子了。</br> 骗子之所以能骗到人,就是演戏演得够真。</br> 他跟刘红梅之间的感情太深厚了,要是不做足功夫,压根就骗不到他。</br> “没错,那人就是个骗子,还是个大骗子!”</br> 张横重重的说了一句,然后快步离开了厂办。</br> 他已经耽误了十多分钟,足足少扛了五根原木,产量说不定会被其他工友赶超,要是月底拿不到特殊奖金,就没办法给刘红梅买中山装了。</br> 进到车间里,张横就像是疯了似的,扛起一根原木,就往操作间里跑去。</br> 其他的工友看到这一幕,相互对视一眼,都感觉到张横的情绪有点不对劲。</br> 其中一位名叫刘胖子的工友平日里跟张横的关系最好。</br> 或许可以说,张横就是刘胖子的救命恩人。</br> 有一年的冬天,马上就要过春节了,京城周边的居民继续木柴取暖,木材厂在接到上级的任务后,命令车间工人加班加点工作。</br> 工人们都超负荷运转,累得晕晕乎乎的,刘胖子虽然身强体壮,可是前一天晚上跟媳妇儿吵了大半夜的架,没有睡好。</br> 再加上极度的疲惫,精神出现了恍惚,他在卸载原木的时候,身子打了个趔趄,摔向破柴机。</br> 破柴机是一台由柴油驱动的机器,上面装载了锋利的刀刃,木材塞进机器里,很快就能被利刃劈成碎片。</br> 可以想象,一旦刘胖子这个血肉之躯,摔进机器里,结果只能变成一堆烂肉。</br> 就看刘胖子看到锋利的刀刃越来越近,几乎闻到了死亡气息的时候,一双大手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出来。</br> 出手的正是张横。</br> 张横本来扛着一根原木,看到刘胖子摔向刀刃,他再也顾不得肩膀上的原木,一把将刘胖子拉了出来,同时原木重重的落地,砸在了张横的脚上。</br> 张横的脚指头当时被砸得红肿,以至于不得不请了十天假。</br> 刘胖子感觉到有些对不起朋友,特意带上礼物,还带上十块钱去张横家看望张横,张横收下了礼物,却说什么都不收他的钱。</br> 刘胖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老实的人,两人从此之后就成了好朋友。</br> 刘胖子看到张横情绪不对劲,怕他出事,连忙冲上去拦住他,一把将他肩膀上的原木抢了过来,扔到旁边的地上。</br> “张横,你怎么了?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是不是家里出事了?”</br> 张横气喘吁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讪笑道:“没事儿,那就是个骗子,家里什么事儿都没有。”</br> “骗子?现在的骗子也打得起电话吗?”刘胖子神情狐疑。</br> 此言一出,张横突然暴怒起来,扯着嗓子嘶吼道:“我说他是骗子,他就是骗子!”</br> 刘胖子这时候也确信了张横遇到了问题。</br> 他慢步走过去,从兜里摸出一根大前门递过去:“张横,来,整一根。”</br> 张横原来是抽烟的,可是自从跟刘红梅结婚后,为了节省开支,他连两分钱一包的最便宜烟也舍不得买了。</br> 张横看着那根大前门,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来。</br> 刘胖子划着火柴,拢着手给他点上。</br> 张横深深的吸了两口,脸上的怒容逐渐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疑惑。</br> 刘胖子也点上一根烟,抽了两口,轻轻的拍拍张横的肩膀:“老弟,咱们两个是多年的好兄弟了,你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告诉哥哥。”</br> 张横虽然心中觉得那人就是骗子,可是却迟迟无法说服自己。</br> 正像电话员说的那样,他就是一个小工人,谁会花两块钱打电话骗他呢?!</br> 张横犹豫了一下,将电话对面那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br> 说完之后,他还不断强调:“胖子,你是见过刘红梅的,她不是那种女人,她不贪财,勤劳,忠贞,就是个良妻贤母,怎么可能会偷人呢?”</br> 话音落了,刘胖子却没有接话,只是大口的抽着烟,烟雾笼罩了他的面孔。</br> 虽然无法透过烟雾看清楚刘胖子的表情,张横也意识到问题有些不对。</br> 他催促道:“胖子,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倒是说句话啊。”</br> 刘胖子叹口气,摇摇头说道:“张横,刘红梅别的特点我也许不了解,但是你要说她不贪财,我是万万不相信。”</br> “怎么回事?”</br> “你还记得当年我去看望你,给你送了十块钱吗?”刘胖子道。</br> 张横点头:“记得,当时你母亲生病,家里的条件也不宽裕,我不是让你带回去了吗?”</br> “你是还给我了,可是我刚走出你家的家门,就被刘红梅拦住了,她说你是因为我受的伤,那笔钱本来就应该赔给你,她又把钱要了回去。”刘胖子苦笑道。</br> 轰!</br> 他的这番话,就像是一道炸雷,在张横的脑海中炸裂开来。</br> 把他整个人炸得晕晕乎乎的。</br> 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不,不可能,刘红梅不是那样的人。你一定是误会她了。”</br> 刘胖子见到自己好兄弟这幅样子,也有些心疼,但是更清楚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br>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的媳妇听别人说过,刘红梅趁你不在家,经常出去跟人玩扑克,还输了不少钱,其中有个男人借给她了许多,两人的关系好像还不一般。”</br> 张横的双眼顿时红了。</br> 他虽然不相信这些是真的,但是刘胖子是他最好的兄弟,从来不会欺骗他。</br> 难倒刘红梅真的偷人了....</br> 我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br> 张横突然感觉到天色暗了下来,无尽的黑暗就像是一张大网,将他整个笼罩了起来。</br> 大网逐渐收缩,让他几乎难以喘过气来。</br> 张横一屁股蹲在地上,双手捧着脸,嚎啕大哭:“胖子,我该怎么办?”</br> “当然是冲回家,将那对狗男女揪出来!”胖子咬着牙说道。</br> 这个时候,车间里的工人也都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围了过来。</br> 平日里张横没少帮助他们,他们也抱不平。</br> “就是,张横你在车间里拼命的干活,那贱人却敢偷人。”</br> “今天要是不给她一个教训的话,你还算是个男人嘛?”</br> “敢欺负咱们木材厂的工人,我看他是活腻了。”</br> 听到这话,刘胖子眼睛一亮,站起身大声说道:“各位工人同志,咱们车间的张横被人欺负了,他的为人大家伙都知道,现在我请求大家伙跟我一块,去帮张横出这口气,谁去的请举手。”</br> 工人们早有这种心思,现在看到有人带了头,顿时都举起了手。</br> “我报名,张横这些年没少帮我,我要不去帮忙,那还是人嘛?”</br> “还有我。”</br> “我也去!”</br> 刘胖子蹲下身,看向张横:“张横,现在该你重新站起来了,那样的女人,不值得不掉眼泪!”</br> 张横看到工人们如此帮忙,这会也想清楚了,缓缓站起身,冲着工人们行了个礼。</br> “感谢大家了!”</br> 确定要去张横家帮忙,工人们纷纷抄起工具,斧头,锯,锤头,木棍....</br> 三十多个工人冲出车间,这让正准备检查车间的车间主任吓了一跳。</br> 他连忙拦住那些杀气腾腾的工人:“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们要去干什么?”</br> 刘胖子走上前,附在车间主任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br> 车间主任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br> “竟然敢欺负我们车间的工人,实在是太可恶了。”</br> 他让开路,大手一挥:“你们今天尽管去,我会给厂里面解释,今天不会记你们旷工!”</br> 车间主任很清楚,现在要是阻拦的话,就会犯了众怒。</br> 车间里的工人都是一帮大老粗,今天要是不让他们把怒火发泄出来,那接下来的生产任务就别想达标了。</br> ....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https://www.biqubao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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