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人的新选组加上二百人的会津军——三百来号人将京都奉行所围得水泄不通。</br> 如此稀罕、引人浮想联翩的场面，自是吸引来了不少的围观群众。</br> 他们慑于军士们那凶悍的气息，皆不敢靠近，都站得远远的、伸长脖颈来观瞧。</br> 松平容保刻下所流露出来的表情，自是不必多说，一言以蔽之——“严肃”、“凝重”等词汇的最佳诠释。</br> 至于与他并肩同行的稻叶正邦……那紧拧的眉毛、那绷硬的面部线条、那愤慨的神态，仿佛首次知道世间有奸邪。</br> “长、长门大人……？”</br> 能势良弼试探性地轻声问道。</br> 稻叶正邦一言不发地走到他的跟前。</br> 然后……</br> 啪！</br> 稻叶正邦甩出一个右巴掌，不偏不倚地正中能势良弼的左脸。</br> 稻叶正邦的身材偏枯瘦，乍一看是个虚弱之人，可他的手劲却着实不小</br> 体型肥硕的能势良弼直接被打得趔趔趄趄，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br>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br> 京畿镇抚使和京都守护职位在京都所司代之上。</br> 而京都所司代的地位又在京都町奉行之上。</br> 因此，即使脸上火辣辣地痛、即使感到心里委屈，能势良弼也不敢抗议或声张。</br> 在踏稳被扇飞出去的身体后，他立即深埋着头、灰溜溜地站回至原位。</br> “你这混账！瞧你们干的好事！”</br> 稻叶正邦破口大骂。</br> “你们到底把橘大人怎么了？”</br>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直至刚刚才知道橘大人被抓走了——能势良弼紧抿嘴唇，强忍住把这句话说出口的冲动。</br> 这個时候，松平容保以镇定的口吻插话进来：</br> “长门大人，请冷静，打人并不能解决问题。”</br> 同一时间，土方岁三直直地盯着能势良弼，以步步紧逼的气势追问道：</br> “橘大人在微服私访时，斩杀了敲诈老百姓的尊攘志士，结果却被京都奉行所的差吏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抓走了——对于此事，你可知晓？”</br> 微服私访、敲诈老百姓的尊攘志士……听着这些字句，能势良弼脑袋上的冷汗愈冒愈多，渐成滂沱之势。</br> “具体的事件经过，我、我不太清楚……‘三回’的人应该会知道翔实的具体细节，不如我去把他们喊来吧？”</br> 松平容保摇了摇头：</br> “不必了！你们现在先还橘大人自由！其余诸事，之后再详谈！”</br> “是是是！这个自然！这个自然！”</br> 稻叶正邦：“你们把橘大人关哪儿去了？”</br> “既然橘大人是被抓来的，那他现在应该在白洲……”</br> “带路！”</br> “是、是！请跟我来！请跟我来！”</br> 能势良弼弓着腰，毕恭毕敬侧过身子，朝土方岁三、松平容保、稻叶正邦等人比了个“请”的手势。</br> 众人迈开大步，两军将士鱼贯而入……</br> ……</br> ……</br> 京都奉行所，白洲——</br> 4挺火绳枪径直地瞄准青登的躯干。</br> 这样的距离下，水平再臭的射手也没有打空的道理。</br> 高桥金三郎已然下达严令：但凡青登有任何轻举妄动，不用犹豫，直接开枪！</br> 一方面，火枪手们密切监视青登。</br> 另一方面，绳取们拿来施行海老刑的粗绳。</br> 海老刑是把犯人的两腕紧缚于背后，双脚交叠捆于身前，捆脚的绳子套在脖子上，使犯人的双脚朝下巴处拉，不消一会儿犯人就会全身爆红，痛得冷汗直冒。更甚的是，不久后，全身皮肤会变成可怕的暗紫色，继而是更为可怕的苍白色。</br> 不会致人于死地，却会使人痛苦万分……简直是最完美的酷刑。</br> 高桥金三郎狞笑着，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态，朝青登投去满是戏谑、讥讽的眼神。</br> “如何？不必强忍哦！若是感到害怕的话，不妨向我求饶！把我哄高兴了，我可以考虑放伱一马！”</br>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得青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br> “不必客气，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我拭目以待。”</br> 说罢，青登微微一笑，不带半分畏缩地与对方四目相对。</br> 霎时，高桥金三郎就跟被鱼刺卡了喉咙似的，露出憋闷、难看的表情。</br> 身为吟味方与力，高桥金三郎的这大辈子算是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br> 恫吓几声便吓得尿裤子的怂货有之。</br> 不屈不挠、视死如归的硬汉亦有之。</br> 但是，据高桥金三郎的观察、发现，骨头再硬、性情再彪悍的人，在看见逐步靠近自己的狰狞刑具时，眼神中总会浮现出或多或少的动摇、退缩。</br> 然而……青登的眼神如旧，依然平静。</br> 平静之余，似有若隐若现的嘲弄之色……</br> 这样的表情，既不像是故作镇定，也不像是石赤不夺，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泰然。</br> 望着面露如此神态的青登，高桥金三郎莫名地感到心头火气。</br> 他咬牙切齿，猛拍大腿，大喝道：</br> “妈的！用刑！我倒要看看在将你的双脚绑到脖子上后，你还有没有办法这么张狂！用刑！快用刑！”</br> 那位好心的绳取看了看下令的高桥金三郎，接着再看了看青登，又叹了一口气。</br> “小兄弟……咬紧牙关吧。你可千万别怪我们啊……”</br> 正当绳取拿起粗麻绳，缓步走向青登的这个时候……</br> “是哪个狗杂种杀了我的小弟？！”</br> 数名面容肃穆、腰间佩刀的武士，大步流星踏入白洲。</br> 只见为首之人身穿一袭仙台平布料的高档和服，体型精瘦，视线利如箭，眼神悍如虎……这样的长相，光是看着就让人本能地感受到：此人不好招惹。</br> “咦？山崎大人？您怎么来了？”</br> 就在这伙人倏然现身的这一瞬间……高桥金三郎生动地展示了一出即使是川剧演员见了也要自愧不如的“变脸”。</br> 在审判青登时，高桥金三郎全程一副凶神恶煞、金刚怒目的模样。</br> 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是什么铁面无情的强硬之人呢。</br> 结果，在瞧见这帮子不速之客后，他的面部线条顿时软化下来，两只嘴角高高翘起，双眼眯成细缝，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br> 忙不迭地站起身，弯着腰，缩着肩，姿态谦卑到极点。</br> 除了表情、动作之外，他的说话方式亦发生显著变化。</br> 那敬语用的……光是听着就觉得肉麻，叫人直起鸡皮疙瘩。</br> 如此显著、有如天悬地隔的前后变化，堪称精湛的魔术表演。</br> 山崎平二郎……即走在最前头、被高桥金三郎唤作“山崎大人”的精瘦武士，站到高桥金三郎的身边，以不咸不淡的口吻缓缓说道：</br> “哼！高桥大人，我为什么会来此，你心里没数吗？”</br> “我本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喝着茶水、抱着女人，突然闻悉我的重要小弟被来路不明的浪人给杀了，我若是对此无动于衷，楠木组的脸面何在？我们之后还怎么混……啊、不，不对，我们之后还怎么实现尊王攘夷的大业？”</br> 说罢，山崎平二郎侧过脑袋，望向青登。</br> “害我少了一批得力干将的家伙，就是你吗？”</br> 山崎平二郎的眼神中冒现出毫不掩饰的愤怒与杀意。</br> “高桥大人，你说说吧，这事儿应当如何处理？”</br> “呃……当街杀人，而且还是连杀五人，罪不容诛！自是应当从速从严地重判！然而这家伙死不悔改，不肯在认罪状上签字画押！山崎大人，我正准备对他用刑，让他尝尝海老刑的厉害！待给他上刑后，我倒要看看他是否还有办法继续嚣张下去！”</br> “海老刑？山崎大人，单单一个海老刑，可远远不够啊！”</br> 山崎平二郎轻轻地摇了摇头。</br> “为国奔走的忠贞之士被残忍杀害，若是不加以严惩，怕是无法平民愤啊！”</br> 高桥金三郎面现迟疑。</br> 随后，堂堂的吟味方与力向区区的雅库扎问策：</br> “那……山崎大人，依你所见，我们应当如何处置这个贼人？”</br> 山崎平二郎扯起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br> “让他尝试一遍这里的所有刑具！把他折磨得仅剩一口气后，再将他斩首于三条河原！”</br> 此言一出，现场的气氛骤变。</br> 姑且不论那位好心的绳取，饶是其他几位绳取、书役、与力助、同心等见惯了覆盆之冤的人，都不由变了脸色。</br> 就连高桥金三郎这时也不禁一怔。然而，仅刹那的功夫，他就回过神来，心思沉浸在冰冷的利害比较上。</br> 山崎平二郎是楠木组的重要干部，这种巴结楠木组的大好机会，他怎能错过？</br> 于是乎，高桥金三郎几近是毫不犹豫地高声附和道：</br> “原来如此……山崎大人，你的这个法子好！如此卑劣的奸邪小人，确实是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地死掉！那样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我立即照办！”</br> 说到这，他朝绳取们喊道：</br> “都听见了吗？把所有的刑具都拿来！”</br> 绳取们目目相看，面面相觑。</br> 他们终究是无法抗衡高桥金三郎的淫威……他们转过身，走向摆在白洲两侧的刑具架。</br> 那位好心的绳取在临走之前，扭头朝青登投去怜悯的目光，压低声线，轻轻地说：</br> “小兄弟，你的运气真的很不好啊……”</br>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一架接一架的恐怖刑具被抬出。</br> 高桥金三郎和山崎平二郎并肩而立，双双发出得意洋洋的笑声。</br> 心情大好之下，他们肆无忌惮地嘲讽青登。</br> “喂！东夷，眼下机会难得，我教你一个道理，你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好咯：再锋利的宝刀也敌不过一枚小小的官印！我们弄死你比弄死一只蚂蚁还简单！”</br> 高桥金三郎的话音甫落，山崎平二郎便接过话头：</br> “哼！胆敢杀害我的小弟，就是这样的下场！小子，若有来生的话，牢牢地记住了：‘夹紧尾巴’方为做人的第一要务！”</br> 绳取们手拿各式刑具，缓缓地走向青登……</br> “……”</br> 自适才起便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的青登，这时总算是有了动静。</br> 他扬起视线，扫视了四周一圈，最后定格在高桥金三郎和山崎平二郎的身上。</br> “你是叫……高桥金三郎，对吗？虽然打从一开始，你的嘴里就塞满了屁话，但是唯有适才的那一句话，我不得不予以部分的认同。”</br> “你说得很对。”</br> 青登边说边伸手入怀，摸出一柄造型华丽的胁差。</br> “有的时候，削铁如泥的宝刀确实是敌不过渺小的官印。”</br> 说罢，青登将这柄胁差随意地放至膝前。</br> 望着这柄胁差，霎时间……真的是在一霎间！手拿刑具、正在靠近青登的绳取们纷纷瞪大眼睛，面露难以置信的表情。</br> 下一瞬间，他们不约而同地扔掉手里的刑具，毕恭毕敬地跪伏在地，紧缩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出，极个别人的身子甚至微微打颤。</br> 突如其来的此等变故，使得上一秒钟还在猖狂发笑的高桥金三郎和山崎平二郎，顿时愣在原地。</br>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跪下？”</br> 高桥金三郎失态地大喊大叫，随后他伸长脖颈，望向青登膝前的那柄胁差。</br> 只见这柄胁差通体金色，色感温润，质感细腻，刀鞘的鞘身上刻有一枚精致的三叶葵。</br> 刹那间，高桥金三郎便也像适才的绳取们那样瞪圆双眼，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br> “葵、葵纹？！”</br> 青登勾起嘴角，双手交叉拢进羽织袖中，表情玩味。</br> “此乃大树公赐给我的宝刀，见它如见葵纹。”</br> “大大、大树公？！”</br> “怎么？你们为什么还直挺挺地站着？难道以前没人教过你们见到葵纹后应尽的礼仪吗？”</br> 就在青登的话音将将落下的这个时候，白洲外倏地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br> 紧接着，土方岁三、松平容保、稻叶正邦、以及由他们所率领的两军将士鱼贯而入。</br> 仅弹指的功夫，宽敞的白洲便站满了杀气腾腾的军士。m.biqubao.com</br> 青登慢悠悠地站起身，笑道：</br> “土方君，你们的速度真快啊，我还以为你们会更迟一些才来呢。”</br> 土方岁三耸了耸肩，笑了笑：</br> “自家老大被抓，我们若不以最快速度来展开反应，之后还怎么在京都里混啊？”</br> 松平容保和稻叶正邦走上前来——前者以眼神示意，至于后者则规规矩矩地行了记躬身礼。</br> “橘大人！”</br> 稻叶正邦恭声道。</br> “实在是万分抱歉！让您受惊了！”</br> ＊＊＊＊＊＊＊</br> ＊＊＊＊＊＊＊</br> 求月票！求推荐票！（豹头痛哭.jpg）</br> PS：江户、京都和大坂都有2个奉行所。江户的奉行所分南BJ都的奉行所分东西，都是按月轮值。</br> 因为京都奉行所并非重要场所，所以豹豹子为图省事，就将京都的东西奉行所合而为一了，望周知~~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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