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萝才和女帝闹了这么一通,第二天虞涟就找上门来了。</br> 在花萝的印象中,虞涟是个大忙人,平时也很少来串门,难得来一次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br> 女帝曾说过虞涟是个不擅交际的人,她确实也没有跟花萝做无谓的寒暄,只是交给花萝一把金灿灿的钥匙。</br> “十九妹,这便是云顶天宫的钥匙。其实母后早在几年前就把云顶天空赠予了我。我也是才了解到你与母后此次发生冲突正是因为云顶天宫,十九妹,既然你想要云顶天宫,那我就把它转赠给你。你就听母后的话乖乖去青山书院吧,你还年轻,多读几本书总没有坏处。”</br> 钥匙上还保留着虞涟掌心的余温,花萝拿着,心里五味杂陈。</br> “四姐,你明明清楚我在意的根本不是什么云顶天宫。”</br> “我当然清楚,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自尊心最强,凡事只喜欢自己做主,尤其讨厌被人摆布。”虞涟了然的点点头,“其实也怪我,送你去念书是母后和我共同商议的结果,若我能想起提前知会你一声,你也不至于又跟母后吵一架。那云顶天宫再华丽不过是死物,亲情才是无价的,我知道你听不进去,但你慢慢就会懂。母后年纪大了,纵然年轻的时候再要强,可每次瞧着精气神也一天不如一天,再有十年,母后就到了不得不退位让贤的年纪,人一旦卸下了重担,没了责任和精神负担只会衰老的更快。到时,也不知还有几个十年……十九妹,不是我这个当四姐的喜欢说教你,纵使母后有些事情处理欠妥,可她到底是在意你的,我好几次去见她都听见她和郭女官在议论你,包括你在燕州的那几年,她若是不关心你,怎么会把你时时刻刻挂在嘴边。”</br> 花萝苦恼的按了按眉心,“四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你要是站在我的角度,你就不会觉得这是关心了,这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随时被监视,时不时还被她挑刺的感觉很难受。”</br> 虞涟摇摇头,“十九妹,你有所不知,母后待我和你大姐她们,跟待你也很不同。确实,我们小时候母后对我们还算疼爱有加,可随着我们年岁增长,到后来年满十五岁搬出宫去独自居住,母后就几乎不过问关于我们的任何事。在没有你之前,我本以为母后是天性凉薄,有了你之后,我才明白,母后的心思不在我们身上。”</br> “母后从来不关心你们?怎么会。”在花萝的记忆里,女帝对虞涟是很不错的,小时候在她眼里,女帝和虞涟互动时就像一个合格的慈母。</br> “不过,现在我已经释然了,或许是因为你是太子,所以母后对你的关注才会更多。总之,十九妹,我希望你在面对母后的时候脾气能收一收,不要总跟母后吵架了。”</br> 虞涟劝说得可谓苦口婆心,其实,她曾真切的羡慕过花萝能得到女帝的关注。</br> 她是女帝的四女儿,天启国的四殿下,与生俱来似的,从小她就对机关术有莫大的兴趣,并且表现出卓绝的天赋,别人一个月才能领会的技术,她只需十来天就能领会,而且做得比其他人都要好,用她丈夫楚云鹤的话说,她就像天生吃这碗饭的。</br> 因此,即便女帝并未针对性栽培她,虞涟还是成了机关术界惊才绝艳的翘楚,年仅十九岁就被认证为一级机关师,天启国所有一级机关师的平均年龄是七十六岁,像她这样年轻的实在凤毛麟角,自然备受瞩目。</br> 女帝确实从不吝啬夸赞虞涟,但那种夸赞并未伴有发自内心的欣喜,反而是客套的、疏离的、例行公事的,像是报着一种“邻家小孩天天考一百分纵然很厉害,但跟我无关”的心态。</br> 反观花萝,似乎花萝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女帝的心,比如当年花萝走出女帝安排好的轨迹进入合欢派时,收到消息的女帝就焦虑得三天三夜不能入眠,和郭女官秉烛夜谈了三天三夜,明明想出了无数补救办法,最后却又不知怎么下定决心不予干涉,任由花萝在合欢派发展。</br> 或许小女儿在女帝心里就像心头肉、眼珠子,该操心的不该操心的都操心完了,即便遭到埋怨,生气归生气,气完了照样乐此不疲,好像就只有花萝这一个女儿似的,其他儿女不配得到她半点关注。</br> 这对母女俩的关系也是微妙,明明不在跟前的时候香喷喷,到了跟前又像变成了一块臭肉,互相看不顺眼,互相攻击。</br> 花萝勉为其难应承,虞涟自觉失言,这才没有再说,连茶都没喝两口就走了。</br> 昭月走过来,见花萝直盯着那串钥匙打量出神,突然说道:“阿萝,你该不会不明白吧。”</br> “我该明白什么。”花萝将钥匙收了起来。</br> 昭月眨了眨眼睛,认真分析,“这些年陛下对四殿下她们根本就是不闻不问,简直就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像分出府单独过就跟陛下没有关系了似的。也就只有四殿下因为会造机关术的缘故和陛下走得近些,不过偶尔看她们相处,也像是上下级,哪像母女啊。云顶天宫一直都是陛下的东西,据说那里面有陛下独一无二的珍贵回忆,所以尽管陛下很少出宫去看看,却按时吩咐人将云顶天宫打扫得一尘不染,定时更换新的生活器具,陛下如此视若珍宝的地方,怎么可能轻易送给四殿下?况且,即便真的送了,若没有陛下的默认,四殿下怎么敢私自把陛下送她的贵重之物转赠给你?我看分明就是陛下碍于面子不肯明面上妥协,只好把钥匙交给四殿下,让四殿下当这个中间人故意这样说。”</br> “陛下英明一世,总不能真亲自跟自己女儿服软,那样她多没面子,你说是吧,阿萝。”</br> 昭月一边说一边照镜子,伸手掐下宽口瓶里的乳黄色雏菊,小心翼翼的簪在自己鬓角,镜中倒映着她泛着红晕的俏丽脸庞。</br> “切,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既然都这样了,那就去吧,说得好像我很想留在这,每天面对处理不完的政务似的。”</br> 昭月走到花萝身后,非常自然而然的攀上了花萝的肩膀,用手揉捏着,再轻轻捶了捶,壮似不经意间提到。</br> “对了,阿萝,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br> “什么事,你有话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的。”花萝左右环视了一圈,对了,瞻星呢,今天好像没看到人,以往这个时候瞻星早就凑到跟前来了。</br> “对了,你姐姐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人。”</br> “哦,她啊。”昭月往瞻星住所看了一眼,“今天姐姐身体不舒服,她让我跟你说一声,我差点忘了。”</br> “行。”瞻星向来不是一个懒惰的人,从不轻易抱病寒痛,今天突然如此。想来确实是身体不舒服,晚点有空去看看吧。</br> 花萝心里打算着,昭月手中的动作冷不丁加重,在花萝的肩胛骨狠狠捏了一把。</br> 花萝嘶了一声,“昭月你能不能轻点,突然放大动作,肩都被你捏酸了。”</br> “不好意思啊,阿萝,先别说我姐姐了,你再想想,今天难道就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昭月吐了吐舌,一边捶,一边问。</br> “能有什么特别的事,啧,昭月,你这说话喜欢拐弯抹角的性子能不能改改,瞻星就从不跟我兜圈子。”</br> 不过,花萝吐槽归吐槽,还是很配合的挑挑眉。</br> “不就是燕无缺和燕无一要回云州吗,怎么,你想送送他们?”</br> “难道你不想吗,阿萝,那可是你的未婚夫,这一走或许两三年才能见面了。”</br> 提到这个,昭月忍不住想起明明她和燕无一最多半年就可以完婚,偏偏花萝临时修改了婚姻法,将男子适婚年龄提到了二十岁。</br> 早婚在贵族人家普遍流行,国情一变,那些官员都不敢再顶风作案,过早为儿子取亲,今年的喜宴竟然取消了个七七八八,各地酒楼、首饰铺、布庄生意都因此收到巨大冲击。</br> 而她还要等整整四年,四年过去,她都二十二岁了,这要是换做以前是妥妥的老姑娘,可惜现在再没有这个说法,只因花萝当朝直言抨击了早婚现象,谁还敢向以前一样攀比早婚?都乖乖等到家中小辈到了婚姻法适婚年龄再行嫁娶。</br> 花萝不会无缘无故把手伸向婚姻法,她平素关心是百姓的平均收入、国库收入、偷税漏税一类。</br>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在她面前提了这一茬,这才让花萝想出了提高男子适婚年龄这个主意。</br> 她纵然心里不高兴,也不敢开口抱怨触这个霉头,否则岂不是上赶着惹花萝不快。</br> “你想去那就去了,我又没不让你去。”</br> 提到这个,花萝就想起昨天分别的时候她好像亲了燕无缺一口,现在还真有点窘迫,感到无法面对他。</br> 虽然以前在合欢派,别说亲人,就是更过分更亲密的事她也做过,而且还做过不少,但面对那些炉鼎,她的身体与灵魂向来是泾渭分明的。</br> 对于她来说,为了完成合欢派作业的撩拨和男女之间谈感情的亲亲绝不能一概而论。</br> 在前者的情况下,哪怕让她亲一百次她都不会感觉有丝毫的尴尬和害臊,这种心理因素早在她初期修习合欢功法时就克服了。</br> “阿萝,一起嘛,我一个人去有些不好意思。”昭月撒娇道。</br>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你平时去找燕无一找得明明很欢乐。”花萝毫不客气的反驳道。</br> 架不住昭月的软磨硬泡,花萝只好同意,等到花萝和昭月赶到的时候,燕无缺和燕无一已经坐上了返程的马车。</br> 燕无一率先看到越走越近的她们,很激动的摇晃着端坐在马车里气定神闲的燕无缺。</br> “哥,哥!阿萝小姐姐来了,你快看啊哥!”随后探出头不停的朝着花萝和昭月挥手示意他在这里,就像一只尾巴摇成螺旋桨的小狗。</br> 燕无一兴奋之余把头缩回来,扭着下巴,眼睛闪闪发亮,忍不住揣测道:“昭月会来我不奇怪,但阿萝小姐姐怎么也跟着来了?哎,哥,你说她会不会是舍不得我,还未分别,心里那颗名为思念的种子就在心里生根、发芽……”</br> 燕无缺微微掀起眼皮子,却无情的嘲讽,“燕无一,我发现你虽然长得丑,但想得倒挺美。”</br> 燕无一正要反驳,昭月已经提着裙子小跑了过来,“无一小哥,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br> “快吗,已经耽搁很久了。”燕无一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再不回就说不过去了,呃,那个,你多保重。”</br> 他本来是想先跟花萝说话的,但转眼想起如今昭月才是他未婚妻,他应该跟自己的未婚妻说些道别的话,毕竟人家专程跑来送他。</br> 昭月不舍的把燕无一拉到一旁,絮絮叨叨。</br> 花萝虽然想着自己亲那一口有点尴尬,但又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根本不算什么,两人就坐在马车里相对无言。</br> 还是燕无缺率先打破了僵局。</br> “殿下专程前来,是否有要事嘱咐。”</br> “没。”花萝如实道,“昭月非说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来,所以我才来的。不过,这封密函,麻烦你转交给燕叔叔,并代我向燕叔叔和莲姨问好。“</br> 花萝心想,既然是未婚夫的父母,也应该礼数周全些。</br> 密函被封得严实,上面写着端端正正的六个字——叔父燕颐轻启。</br> 燕无缺点点头,心里却不断的闪烁着系统的提示。</br> 花萝对燕无缺的好感值满值是100,经过燕无缺的这段时间的努力,分数已经涨到了60,考试刚刚及格的程度,系统便提示燕无缺,依照好感度来看,花萝对燕无缺的好感度已经算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了。</br> 既然已经赢得了目标的喜欢,那么燕无缺可以大胆一些,说一些亲密的话,做一些亲密举动,说不定还能增添好感度,早日到达100,完成此次任务。</br> 燕无缺有些犹豫,系统曾经提醒过他,若是言行不当,还有可能会扣好感度。他就不敢随便乱说话,毕竟女孩子的心思千变万化,不然也不会有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了。</br> 况且,在他心里,花萝跟女高没两样,当女儿还差不多,即便是喜欢,也绝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br> 再者,通过系统,他清清楚楚的知晓花萝的结局——暴虐成性、荒淫无度、在三十八岁那年因服食大量五石散,后召又幸男侍萧以瑾、梁逾白、一女御二男,极乐而死,可谓半点体面也无。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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