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说，他娘就没有对不起他爹的地方。</br> 但要说他爹有多少对不起他娘的地方，朱五感觉自己随口都能说出好几条。</br> “行了，你下去吧，砒霜……我过几天让人给你。”</br> 朱五肯定不会让人给小厮福东真砒霜，他考虑换成别的。</br>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和朱老头好好谈谈，免得他爹越走越偏，做下糊涂事。</br> 朱五带了酒和下酒菜：“爹，我们喝两杯。”</br> “是你啊！”朱老头看到他，一脸嫌弃，讽刺他平时不是挺忙的吗，居然有时间跟自己喝酒。</br> 怎么，不怕他喝多了误事？</br> “爹……”朱五一脸无奈，“你放心吧，我今天不出门，喝完酒就回去睡觉。我也好久没陪爹说话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们父子俩也能聊聊……”</br> 酒一下肚，话就变多了。</br> 朱老头嘴上就跟没个把门的似了，噼里啪啦就冲朱五抱怨了起来，说要不是为了他们这帮兔崽子，他早就上衙门报案了。</br> “爹，这世上哪有妖精啊？”一听朱老头老话重提，朱五有些哭笑不得。</br> 就因为他娘能干，他爹就把他娘当妖怪了？</br> “怎么没有？你现在这个假娘就是。”</br> “爹，你从哪里看出我这个娘是妖怪？”</br> “我从哪里都看得出来，想当年我遇到你们娘的时候……”回忆当年，朱老头脸上浮现了一丝怀疑。</br> 不知道是时光给他加了滤镜还是什么，在朱老头的回忆里，叶瑜然是那样美好，宛如小仙女下凡。</br> 她嫁给他以后，虽然有点娇气，但也一心向着他，跟他好好过日子。</br> 巴拉巴拉，就是一大堆。</br> 朱五完全不想听这些老套的故事，但为了套话，他忍了。</br> 随着朱五几兄弟长大，父母关系如何，朱五就算再记不清楚，也知道父母的关系根本不像朱老头所说的那样美好。</br> 那个时候家里穷，他爹赚不到钱，养不活一家老小，他娘重女轻男，脾气爆躁，兄弟几个差点没被叶瑜然逼死。</br> 这个时候，朱老头在干嘛呢？</br> 叶瑜然骂人的时候，朱老头蹲在屋檐下，抽着他的老烟枪。</br> 叶瑜然打人的时候，朱老头蹲在屋檐下，抽着他的老烟枪。</br> 叶瑜然因为偷摘人家地里的菜，被人找上门时，朱老头一脸羞意，完全不露面。</br> 为了抢一把野菜，叶瑜然跟人打了起来；朱八妹抢了人家的头花，叶瑜然为了护着朱八妹跟人家打了起来；老七傻了吧唧的被人家欺负了，叶瑜然一边骂人家生儿子没屁眼，一边找了根枝条抽打老七，说他蠢，没脑子，她是倒了大霉了才生下这么一个讨债的……</br> 酒意上头，许多原本模糊的记忆涌上心头，渐渐变得清晰起来。</br> 脑海里如走马观花一般，一个个段落出现，组成了一个因贫穷而被逼到极致，压榨儿子，动不动就跟人吵起来的疯婆子……</br> 那样的婆子，尖酸刻薄，一脸凶相，见着谁都能咬一口。</br> 朱五打了一个冷战，猛然从恶梦中惊醒，一抹额头，尽是汗水。</br> 再看旁边，朱老头也喝多了，趴在桌上睡着了。</br> 可这会儿，朱五却没了睡意，怎么也睡不着。因为他想起来了，通通都想起来了，他想起他娘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什么时候开始……</br> 呼吸变得急促，宛如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得噼里啪啦作响。</br>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心脏一般，拽得他满心恐惧，生怕某种猜想变成现实。m.biqubao.com</br> 应该……不可能吧？</br> 这怎么可能？！</br> 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有妖怪呢？</br> 一个妖怪图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变成人类，然后替别人养儿养女，操控一辈子……</br> 她图什么？！</br> 她能图到什么？！</br> 口干舌燥，朱五猛然给自己灌了一壶水。</br> “咳咳咳……”</br> 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原来那壶里装的根本不是水，而是酒。</br> 刚刚他和他爹喝着酒呢，下人都被支下去了，哪来的人给他倒水？</br> “咳咳……”</br> 朱五咳得眼泪水都出来了，他捂着脸，发出了“呜咽”声。</br> 怎么可能？</br> 这怎么可能？</br> 可如果不是这个，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那么大？</br> 拿现在的叶瑜然跟以前的比，完全是两个样子。</br> 身在局中时，当年的少年郎朱五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人都是在变的，娘身上有点变化也正常。</br> 可这么多年过去，朱五早不是当年那个傻不愣登的朱家老五了，他是朱五爷，谁提到了都会尊称一声“朱五爷”的朱五爷。</br> 他见过的世面，经历过的事情，已经远远不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能比的。</br> 心智也变得成熟起来，不像以前那么好唬弄了。他能清楚地“看”出现在这个叶瑜然，跟当年那个生下他的叶瑜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她们唯一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张脸。</br> 不，就是脸也变得不一样了。</br> 后来他娘的脸没有那么黑，也没有那么多皱纹，人也变得比同龄人变得年龄。</br> 那个时候，大家还说，他娘变得年轻了，是因为朱家的日子好过了，人也就变得年轻了……</br> 可后来，甘逸仙出现了。</br> 这个身份不明的年轻男子总是围在他娘身边，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孝顺”，总能拿出很多常人没有的好东西孝敬他们娘。</br> 如果一直这样那没什么，好处全是他们朱家拿的，朱五也不会多想，可是……</br> 可是六宝朱明月不见了。</br> 她不见了，留下了一瓶所谓的“延年益寿丹”。</br> 朱五不清楚延年益寿丹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连延年益寿丹都冒了出来，为什么叶瑜然不能是妖怪呢？</br> “四哥、四嫂，我再跟你们确认一遍，六宝失踪后，你们真的梦到了六宝吗？”</br> 朱五一晚没睡，红着眼眶到了隔壁院子。</br> 他那副样子，把朱四、李氏夫妻吓了一跳。</br> “老五，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样子，也太狼狈了。”李氏赶紧问道，“是生意出了什么事情吗？出了什么事，你跟我们说啊，我们这么多人，肯定能帮你想办法……”</br> 李氏虽然也做生意，但她做的都是朱家明面上的生意。</br> 至于那些没办法放在明面上的，她就不清楚了，也没过问。</br> 李氏聪明人，她知道朱五做的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是为了朱家留后路，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风险。</br> 就是她自己，在生意做到一定程度，也会想办法拆分，不是塞给儿子，就是塞给女儿。</br> 反正她留足了养老的钱，剩下的都是儿女的。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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